如果我哭喊，天使的隊列裏有誰能聽見
即使其中一位突然將我擁向他的胸膛
他那超凡的生命也會把我熔化
因為美無非是我們恰好能承受的恐懼的開端
我們如此驚惶
因為它平靜得甚至不屑於摧毀我們
每一位天使都令人恐懼
——裏爾克《杜伊諾哀歌》
白景生沒有養寵物的癖好。
一是的確沒那個時間精力，二是他覺得任何感情都有可能發展為累贅。
有累贅就會成為前行之中的障礙，他必須確保自己要不停地往上攀登。
立於繁華之巔俯瞰熙攘眾生，翻雲覆雨於一掌之間。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征服是男人的本性。
他不想再仰望任何人，所以他清楚自己需要權力。
所以他認為自己不需要寵物，無論是動物還是人。
必要時隻要鉤鉤手指讓連麵目都記不清的男男女女爬到床上來就可以了。
一些王者人物的男人身邊經常會圈養一隻或幾隻可能聽話可能不馴的玩物。
生活情趣也好，權力象征也罷，哪怕是真情實意。
在白景生看來都是沒必要的。
他隻需要對自己有用的棋子。
隻是現在，白景生不確定自己是否遭遇了某種流浪動物。
還是不確定能否領回家養著的類型。
畢竟看上去危險係數有些高。
出了應酬的酒局，他就看見縮在自己銀色跑車邊的不明物體。
潦倒不堪的乞丐摸樣，可是一有人接近就出現很奇怪的反應。
俯低的身體，近乎四肢著地的狀態，瞪著眼前衣冠楚楚的白景生。
目露凶光，鼻喘粗氣，喉嚨間透出一些有警告意味的聲響。
動物園最近的管理出現問題不小心放跑了某些野獸是不是。
白景生饒有興趣地一邊思索一邊打量。
髒亂的臉，卻有一雙亮得刺目的眼。
“別弄壞我的車，讓開一點。”
白景生自認沒那個好心替精神病醫院回收逃逸患者，準備走人。
他往前走一步，對方就退一點，身體呈越發緊繃的趨勢。
就在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掏出鑰匙準備開車時。
鑰匙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個重物猛地撲到了他。
白景生猝不及防被撞倒，眼鏡也被碰掉了，脊背磕到地上傳來痛感。
“該死的，搞什麼！”反射性地想撩開對方，卻發現這人的氣力相當之大。
他對準了焦距看向壓在他身上的瘋子，軀體運動神經已經蓄勢待發準備反擊。
對方眼裏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並把自己的臉湊近白景生的，簡直就像在嗅著什麼。
白景生厭惡地感到熱氣呼了自己一臉，正要有所行動時，對方的臉貼到自己的脖子。
瞬間劇痛從頸側爆發出來，這家夥一口咬在了自己脖子上貼近頸動脈的位置。
白景生一拳揍在對方臉上，趁身上的壓力減輕時迅速從桎梏中脫離。
待站起身時一身白色西裝已經蹭亂了，白景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不僅有很深的咬傷，一攤手亦是一片刺眼的鮮紅。
“媽的。”白景生咬牙切齒，狠狠走向那個被掀翻在一邊的身體。
幾腳踹上去都是實在的力道，而對方似乎失了力隻是蜷縮著躲避。
出了些氣，白景生深呼吸冷靜了一下，不清晰的視線裏那一團物體已經不動了。
他拾起地上的鑰匙與眼鏡，整理了一下儀容，餘光盯著那個人。
眼角瞅到衣領已經被血染紅，白景生掏出手絹捂住傷口。
他再次走近那個縮在地上的人，保持著一點距離用腳撥了撥那個身體。
對方動彈了一下，模模糊糊發出一些動靜。
白景生集中精神仔細地聽出一個字：
“···餓···”
······
白景生摸了摸纏上繃帶的脖頸，揮手讓私人醫生離開。
他還是皺著眉頭，不太理解自己遇到的情況，更不理解自己為何把那個怪物帶回自己的別墅。
站起身走進一間客房，發現床上被綁著雙手的人已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醫生對此人的檢查結果簡單來說就是餓暈了，白景生聽了隻能用無語來形容心情。
輸了點營養液給餓暈的乞丐，細心的醫生鑒於自家老板有輕微潔癖還把這隻怪獸簡單打理了一下。
弄幹淨了才發現眼前的人相當年輕，肯定要比自己小，而且以男性的眼光來看這也是個相當俊俏的家夥。
站在門口對視了一會，白景生發現那雙眼睛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狂亂，清明而不見一絲波瀾。
“現在能聽懂人話了嗎，小野貓？”
對方聽了他的話，眼神移到他脖子上的繃帶。
看來對發生過的事情還有印象啊，白景生正尋思著，聽到一個清淩淩的聲音。
“剛才冒犯了，我可能是餓急了有些失控。”
白景生冷笑一聲：“餓急了就吃人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很抱歉。我有些時候難以控製自己。”那個聲音一直平靜如水。
白景生麵無表情地看著那雙淡然的眼睛，問道：“你名字？”
“我叫道蓮。白景生先生。”
白景生挑了一下眉：“你知道我是誰？”
“是的，而且我還知道你最近剛剛組建了一個暗殺組織。”
白景生周圍的溫度瞬時降了下來，這種事情可不是一個乞丐應該知道的。
“不必這麼警惕，白先生，我不是什麼間諜之類的人，但我的確是來找你的。”
白景生手指撫著下巴說：“那請問，有何貴幹？”
“我希望能加入你的組織，我可以證明我有實力成為合格的殺手，隻要你給我機會。”
白景生露出了慣有的高深莫測的笑容：“從你撲咬食物的情況來看的確有不錯的身手。”
他玩味地頓了一下，繼續說：“但你的動機是什麼呢？”
“你可以看到我的狀況，我目前無處可去···而且，我隻能做這個。”
“哦？幹什麼不好非要幹這個，去賣也比殺人好吧，而且憑你這張臉肯定能賣到不少錢。”
道蓮直直地看進白景生的眼裏去：“···或許應該說我隻想做這個。”
白景生的鳳眼眯了起來：“你個人的惡趣味嗎？不過我不覺得應該接受一個來曆不明的人。”
“你可以徹底調查我的身份，我沒有任何背景，不是投靠你我也會去你的對手林森先生那邊。”
白景生的眼神幽幽：“這該不會是威脅的意思吧。”
他認為自己要做掉這個家夥應該是易如反掌的，對方的底氣十足有些不可理喻。
但他的直覺也告訴自己若是這個人遇上的是林森說不定以後真的會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不是威脅，我隻是覺得新的組織可能比較需要人手才選中了兩位老板。”
道蓮仍舊看著白景生，不可以說是真誠的目光但那雙鎮靜的眼裏也不見一絲閃爍。
“白先生也知道林先生行蹤神秘，你比他要容易找到，所以我才碰上了你。”
他尋思了一下繼續說：“你可以先試用我，什麼任務都可以，報酬多少也無所謂，隻要能吃飽。”
白景生沒有接話，手指微扣抵著下巴，一副正在考慮的樣子。
眼前這個人即使跟了自己估計也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忠誠可言，但他又不像是有不軌企圖的人。
簡直就是一個隻會隨著自己的心意做事我行我素的小鬼而已。
道蓮靜靜地看著他，貴公子一樣風度翩翩的男人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
“你可以替我辦事，但你要知道，我隨時有可能看你一個不順眼就讓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道蓮笑了，非常坦率的笑容，他說：“這我當然知道，謝謝你願意接受我，但願以後我能讓你滿意。”
白景生看著那個足可以讓任何人驚豔的笑容，嘴角也勾起一抹戲謔的笑。
他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但他也承認這個叫道蓮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希望對方能讓他欣賞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作為他漫漫征途上的一點調味劑。
不過這也是要建立在眼前這人的確能為他帶來實在利益的前提上。
他想，偶爾養一隻有用處的寵物也未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