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車窗戶裏往外看，蕭祖月微微眯起眸子將下巴擱在手臂上，笑著問身邊的人：“過了前麵的河就要和他們分開了吧？”
    歐陽清池手裏拿著一本薄薄的冊子，是一本年代較為久遠的詩集，上麵的墨跡已經有些不清晰了。
    聽到蕭祖月的話，歐陽清池微微抬頭看著他：“不舍得麼？”
    不舍得？蕭祖月一手輕輕繞起耳邊的幾縷青絲，馬車外的人，笑道：“大概算是……”隻要相處過了，就會有回憶的，就這麼要分開了還真是讓人有些不甘心。
    重新低頭看向詩集，歐陽清池淡淡地道：“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當日你也以為不可能再見到穆善文了，不是麼？”
    說到這個，蕭祖月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他當初真的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到穆善文了，結果寫了封信，字句不至於太煽情，卻也算得上是感情濃厚了，要是別人說起這件事情，蕭祖月自然知道自己隻是將穆善文當做了難得的朋友，可在歐陽清池麵前，總覺得這樣的話一說出來就像是狡辯一般……
    有些鬱悶地望著歐陽清池，蕭祖月欲言又止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可憐。
    伸手向他招了招，歐陽清池示意他坐在自己邊上。
    蕭祖月偏頭看著他，忽然笑道：“師父，你其實還是把我當小孩是不是？”雖然隻比自己大四歲，但是歐陽清池的一舉一動都仿佛把自己當做了小孩子，這讓他微微有點不爽。
    “難道不是？”歐陽清池淡淡地看著他，那理所當然的神色讓蕭祖月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
    好歹還是忍住了，他挪過去坐在歐陽清池邊上，口中卻小聲地道：“雖說我不在意那什麼的時候在下麵，但是你至少別把我當小孩來對待……”頓了頓，他看向歐陽清池的神色有些古怪：“對一個小孩你下得了手麼？”那涼涼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讓歐陽清池眼中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為師知道了。”
    蕭祖月對於詩詞不怎麼感興趣，作為一個理科生，他對這種東西既不拿手也不感冒，在他自己看來，寫作文的時候文采也不過如此——雖然每次都能拿到高分。
    蕭祖月不擅長表達感情，不管是文字還是語言，這可能和從小所受的教育有關。
    對於詩詞這種東西，他更加不感興趣。
    望著歐陽清池專心看著書冊的側臉，蕭祖月微微出神……
    這個人是自己的師父，也就是老師那樣的存在，可對於自己，他不僅僅就這一重身份，他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個人的，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很討厭，可自己太沒出息，一篇雲煙輕功就直接把自己收買了，這才有了後來的相處……
    說起來，要是自己沒想過要考科舉，怎麼也不會去想歐陽清池借書，也就不會把自己賣了……
    這麼說，這一切還要歸功於自己當初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了？
    “在想什麼？”見蕭祖月盯著自己看了半天一動不動，歐陽清池放下書轉過頭來。後者愣了一下，臉色微紅：“沒什麼……”
    放下手裏的書，歐陽清池站起來把手伸向蕭祖月：“出去走走。”
    下意識地握住那雙溫和的手，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趕緊搖頭：“不行。”禇緋邑那小妮子絕對是和自己杠上了，自己一出現就來找麻煩……
    歐陽清池手上微微用力，蕭祖月被拉得整個人撲進了對方懷中，清冷的氣息深入肺腑，讓人禁不住想貼得更近。
    “離京時你便說喜歡春天，當真不出去？”
    咀嚼著這話中的意思，蕭祖月趕緊點頭：“那就出去一會兒。”
    歐陽清池微微勾起嘴角，對於蕭祖月的反應顯然很滿意。
    兩人下了馬車，遠遠地就看到一片青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朦朦朧朧。
    那一片山脈在巽國境內，但事實上屬於三國的邊界，雖然在這裏就已經可以看見，可事實上沒有三四天是不可能到達的，三國國界依山而劃。
    山中還有穀地，原先也是住著人的，隻是訾國與巽國的戰爭就在山裏穀地拉開，那裏的人早已陷入水深火熱，此時還有多少幸存早已不知數。
    蕭祖月抬手遮在眼前，眯著眼望著那延綿的山，微微側過頭問歐陽清池：“應該很快就可以到了吧？劍源窟也在山中麼？”
    歐陽清池也正望著那邊，他點點頭道：“劍源窟在山脈中的雪峰上，要經過戰場。”
    因為劍源窟在山中，所以蕭祖月他們還要進山，而到了國界之後，禇緋邑他們和傅應遵他們會分道揚鑣，從山麓繞過去回到各自的國家，而穆善文則會在山麓下停留，完成軍隊的交接之後才會帶著隊伍進山。二皇子則要在人物完成之後回京。
    一群人的緣分到這個地方算是告一段落了。
    如果運氣好，也許還可以在山裏見到穆善文，隻不過蕭祖月他們是要進入山體內部的——劍源窟在山中。
    經過長時間的趕路，天氣也算是暖了，蕭祖月記得歐陽清池曾經說過，漓國要到五月份才會真的暖起來，此刻太陽曬在身上也覺得暖洋洋的，總感覺春天已經不遠了，果然已經是很難麵的地方了吧……
    此刻這支隊伍中，不僅僅有三國的皇子公主，更是有不少有頭有臉的江湖人士，這些人全都是要跟歐陽清池進山的，進來隊伍的時候，幾乎都被蕭祖月忽悠過，有幾個甚至還沒機會見到歐陽清池一麵。
    看到蕭祖月這個自稱歐陽樓主，其實不過是少主的人身邊站著一個氣質清冷，相貌英俊的男人，幾乎下意識就想到了那人的身份。
    於是三五成群就這麼湧了過來。
    江湖上的人向來粗獷，蕭祖月看著一個個人大嗓門大動作，微微有些頭疼……
    蕭祖月不喜歡被不認識的人親近，很直接的表示嫌棄……
    一群人滿意地打過招呼離去，蕭祖月正想鬆口氣，卻看到禇緋邑正往這邊走過來，身邊依舊跟著恪盡職守的秦卿。
    感覺牙好疼，果然自己其實就不應該出來的。
    禇緋邑從不遠處走過來，距離蕭祖月還有五六米的時候便一臉冷笑地道：“蕭公子那是什麼表情？不想看到本公主？”
    蕭祖月微微轉過頭翻了個白眼，再回過頭時，臉上的笑容早已完美地找不到一點破綻。
    “緋邑公主殿下，有什麼事麼？”那溫潤的嗓音像是潤過水一般，聽得人渾身舒坦。
    禇緋邑卻不屑地冷哼一聲：“沒事就不能出現？”她說著轉頭對秦卿道，“把本公主的話原原本本的複述一遍。”
    秦卿直直地望著蕭祖月，表情有些僵硬地道：“既然你有本事耍本公主，那本公主也是個惜才的人……”
    “停！！！”禇緋邑豎起一掌打斷秦卿的話，極度不悅地扭頭看他：“你怎麼可以自稱本公主？！你不知道你是男人麼？！”
    蕭祖月嘴角微抽，默默地往歐陽清池身後站了站。
    秦卿認真地點了點頭：“屬下知道了。”他重新看向蕭祖月，繼續道：“我是個惜才的人，就勉強允許你隨我回宮，高官厚祿自然少不了，你有你的才，我便有讓你施展的地方！哼！我就不信不能讓你乖乖聽話！”
    “停！！！”禇緋邑再次大喊一聲，“最後一句話你也講？！”
    秦卿顯得有些茫然：“殿下不是讓屬下原原本本地複述……”
    “你腦袋裏裝了什麼？！怎麼這麼笨？！哼！夠了！本公主自己會解決的！”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秦卿一眼，再次望向蕭祖月：“喂！你聽見沒有！和本公主回宮！有的是地方讓你施展！”
    蕭祖月看著這個小姑娘，臉上的笑容雖然溫和卻已經有些勉強了：“公主殿下，在下隻聽到了最後一句。”
    乖乖聽話……
    丫頭你要不要說這種話出來？！
    蕭祖月瞥了一眼歐陽清池，果然看到對方正微微皺眉，那清冷的眸子裏帶著一絲暗光，讓人看不透。
    禇緋邑咬牙看著蕭祖月：“本公主允許你跟著，是你的福氣！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在下無才，隻好敬謝不敏。”蕭祖月說著，拉著歐陽清池往另一個望向走去，後者臨走前淡淡地看了眼禇緋邑，漆黑的眸子裏倒映著少女惱羞成怒的神色。
    走出一段距離，蕭祖月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聽見歐陽清池的聲音突兀地在耳邊響起：“原來她也有那樣的心思。”
    微微鬆手放開歐陽清池，蕭祖月有些氣急敗壞：“我這算是被禇緋邑喜歡麼？”
    “如何不算？”
    “可我怎麼沒覺得開心？”
    “為師以為，我已經讓你足夠開心了。”
    蕭祖月詫異於歐陽清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就不擔心我移情別戀？”
    “自己的徒弟是怎樣的，為師在清楚不過。”
    不錯，剛認識的時候，歐陽清池就仿佛已經十分信任自己，那種信任根本就沒有原因。
    他就不會懷疑麼？這麼一個人，在這個世界完全沒有背景沒有來曆，甚至不知道這個人究竟從哪裏來的，他就這麼相信自己？
    “師父……其實有一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說……”蕭祖月有些猶豫地開口，卻被一道聲音突兀地打斷。
    “看到大河了！今天天黑之前就可以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