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的兔崽子，給你爺爺出來！怎麼啦？看到你爺爺在這兒，不敢出來啦？！”
    蕭祖月一手護在二公子身前，一手微微彎曲垂在身側，他袖子裏放著穆善文給他的那把匕首，之前有些急促的呼吸已經緩緩平靜下來，臉上看不出什麼，但一雙鳳眸中卻有些冷意。然而，就是小一的一句話，蕭祖月的臉色頓時有些古怪……
    一個十一歲的小家夥在這麼多人麵前自稱爺爺，換了其他人會覺得奇怪也很正常吧？
    原本周圍的人並沒有注意到什麼，但是小一的話立刻引起了四周人的注目，那些人卻同時臉色一變。
    在大戶人家做事的，個個都是人精，這邊已經擺出了這樣的陣仗，他們難道還不明白是什麼情況？擺明了是有人要對那夥人出手，周圍幾個小廝相互交換了眼色，一個個匆匆離開自己的馬車，隻有片刻，空地上便再也聽不到人語聲，隻有蕭祖月他們依舊嚴陣以待般站在馬車旁。
    然而，那些小廝前腳才離開，空中‘咻’的一聲，眾人甚至還沒有分辨出聲音來自何方，一道銀光已經堪堪到了麵前，站在西麵的，正是小一。
    想也不想，小一身子快速一轉，手往背後一探，已經取下了一直背在身後的一根棍狀物體，那東西上上下下被一塊黑布包裹的看不到真容，之前和蕭祖月打鬥的時候也沒見他取下來，如今取下，依舊沒有拿掉黑布，卻見他一棍子對著銀光狠狠敲下去，那銀光頓時停住，隨後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一個銀色的，如同鯊魚魚鰭一般的事物落在了地上，還來不及看清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周圍卻響起密密麻麻的破空之聲。
    蕭祖月臉色大變，還來不及說話，漫天銀光已經到了幾人身前，歐陽清池身形一晃，整個人一陣模糊，他竟然選擇逆著對方漫天的暗器，直接朝笑仙樓飛去。
    穆善文、小一和那小廝呈三角之勢將蕭祖月和二公子圍在中間，暗器在飛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歐陽清池打落一些，但是穆善文和小一他們正對著西麵，壓力依舊極大，那小廝沉默地盯著其他方向，以防有人從他處偷襲。
    周圍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蕭祖月一顆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小一的棍子幾乎旋轉飛快得讓人看不到蹤跡，穆善文單手持劍劍氣如幕，隻讓人覺得眼前一片銀白，兩人硬是將所有暗器擋在身前，蕭祖月已經將匕首握在手裏，卻將手藏在衣袖中，外人看不出一點痕跡，身邊的二公子臉色極其蒼白，他一手依舊抓著蕭祖月，微微顫抖著嘴唇道：“蕭兄弟，恐怕在下連累了你們。”
    蕭祖月望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沒有說話，手中的匕首卻握得更加緊了。
    忽然一道銀光從側麵急速飛來，蕭祖月想也不想，抬手一擋，‘當’的一聲銀光落下，蕭祖月卻感到手腕微微有些發麻，這暗器的力度超過了自己的想象。他一把抓住二公子的手，將對方狠狠地推到了馬車邊上，自己身形一錯，將他擋在身後。那小廝同樣一閃身將二公子另外一邊也護住，僅僅是一個瞬間，就如同是商量好了一般，四周暗器不斷飛來，眾人又不能離開二公子周圍，隻能被動地抵擋，形勢頓時有些岌岌可危起來。
    若論武功，蕭祖月和小一不相上下，但是蕭祖月終究是見識太少，相較於其他人，他這個方向顯得十分吃力，而且漫天銀光之中竟不知何時夾雜了幾縷藍光。
    “祖月小心，那些藍色的暗器是淬了毒的！”穆善文大喝一聲，身子微微移動了一下，似乎要到蕭祖月這邊來。
    打落了一道從耳邊飛過的藍光，蕭祖月這才發現兩種暗器是不同的形狀，那藍色的暗器如同針一般，隻是要粗得多。
    一邊費力地抵擋著不斷飛來的暗器，蕭祖月心裏有些狐疑，他們當下的暗器隻怕已經過百，對方究竟有多少人？什麼人竟然會隨身攜帶這麼多暗器？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腳尖微微一勾，一道銀芒飛起，蕭祖月伸手抓住，手腕一轉，用力將那魚鰭形狀的暗器射了出去。
    一邊抵擋著飛來的暗器，蕭祖月不時將落在自己周圍的暗器狠狠扔出去，果然，不出片刻，自己這邊的壓力終於緩緩減少。
    當蕭祖月再次扔出一件暗器，北方河邊傳來嘎啦一聲，然後是有些刺耳的硬物刮磨的聲音，片刻之後，再沒有暗器射來。
    這一切說時慢，事實上從蕭祖月將二公子擋在身後，到這一邊的暗器不再射出為止，卻隻有幾個呼吸的時間。
    蕭祖月彎腰，一把拾起十餘片魚鰭形狀的銀色暗器，那暗器十分鋒利，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被劃出了許多小傷口，但他此時卻管不了那麼多，他一把拉過那個小廝，身形一閃兩人就換了位置，在那小廝反應過來之前，蕭祖月手中已經有十幾道銀色光芒飛了出去，幾乎是在片刻之間，東麵同樣傳來一陣刺耳的嘎啦聲，之後再也沒有了動靜。
    等了片刻，蕭祖月終於鬆了一口氣，自己沒有猜錯……
    雙手揉了揉，將手上細小傷口滲出的血跡擦了擦，蕭祖月一回身，正好望見歐陽清池飛身朝著這邊來，他背對著陽光，玄色衣衫與刺眼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比，整個人如同從陽光中踏出，竟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神聖意味在其中。
    一直到歐陽清池落在眾人身前，將手裏的事物拋在腳邊，蕭祖月才驀地回過神來，臉上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自己剛剛竟然看著歐陽清池有些神思恍惚……
    定了定神，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這邊也已經不再有暗器飛來，低頭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事物，卻頓時臉色一白，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彎腰幾乎要吐出來。
    被歐陽清池扔下的，赫然是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蕭祖月腳步微微有些踉蹌，趕緊扶住了邊上的馬車，這才不至於失態到跌倒在地，可他心裏那種惡心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他知道歐陽清池武道修為極高，知道這是一個殺人如麻的世界，知道自己恐怕也會有一天背上萬千冤魂，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曾想過，歐陽清池竟然會直接將人的頭顱砍下來……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
    退了兩步，蕭祖月和其他人拉開距離，他這才道：“穆兄，對方是衝著二公子來的，人不多，恐怕隻有那一人，但是保險起見，你還是和二公子一同回去吧！”他說著頓了頓，緩緩向馬車後麵走去：“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穆善文沉默地看著蕭祖月，半晌之後輕聲歎了一口氣，他側過頭看了眼歐陽清池，並沒有說話，但是神色卻有些複雜。
    “二公子，上車吧！”穆善文將二公子扶上車之後，又轉身對小一說了些什麼，後者連連點頭，馬上就跑開了，馬車也很快就離去。
    歐陽清池站在原地，看著蕭祖月緩緩走遠，他微微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人頭，忽然一掌拍出，那人頭頓時被強勁的內力轟成粉末，隻有幾滴鮮血遺留在原地。
    蕭祖月步伐始終不變，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一直到走出空地，走上人來人往的大街，這才像是力竭一般無力地靠在了路邊一株光禿禿的樹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順著樹幹滑下，直接坐在地上，不去管周圍人偶爾投來的好奇目光，他低下頭，感覺眼中有些酸澀。
    他不是連血也沒見過的毛頭小子，他知道什麼是弱肉強食，知道心軟的人在如今這樣一個世界是活不下去的，他其實什麼都知道，因為他是一個聰明人，因為他從小被灌輸的就是弱肉強食的道理……
    但是自己好像總是刻意忽略了這樣一個問題，因為自從他知道這個世界的血腥之後，身邊一直有歐陽清池這樣一個人，因為他強大到不可思議，因為他的存在，蕭祖月覺得，如果自己不是那麼狠心，不是那麼決絕，也可以活的很好……一直到剛才看到那顆人頭。
    雖然隻是一瞥，可是自己看得很清楚，那被利劍切斷的脖子，整整齊齊的肌肉，慘白的頸骨，汩汩流出的殷紅血漿，還有對方臉上猙獰可怖的表情……
    歐陽清池會不會在殺人之前猶豫一下？隻是殺死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將那人的頭顱砍下？即使砍下了，為什麼要將它帶到眾人的麵前？
    眼中有些濕潤，胃裏又翻江倒海似的難受，蕭祖月伸手狠狠抹了抹眼睛，咬著牙抬起頭，卻見到了歐陽清池那張清冷如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