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鑰匙是一個天生的戲子，剛才明明還一臉的風雨欲來，現在卻如沐浴春風般，嘴角弧度恰到好處，眼睛如海洋般深邃，有著星星點點的亮光，一點也不像說出剛才那番話的人，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點精分。
    打開門，鑰匙走出去，龍吟在背後暗暗佩服他的演技，變臉如翻書，他算領教到了。
    “這位是？”鑰匙這才發現客廳裏多出了一個人，是一個中年男子，滿臉老態，額上發跡稀疏，此刻卻臉色不自然地坐在顧小身邊，手無足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好了啊。”顧小看到鑰匙，立刻就鬆了一口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鑰匙的時候會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轉過身看了看那個男人，顧小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動作盡量很自然“這位是、、、我的爸爸。”
    閱人無數的鑰匙一眼就看出了顧小的狹促與幾分僵硬，“叔叔好。”鑰匙禮貌地打招呼，顧爸爸抬頭友好地向鑰匙笑了笑，但客廳裏的氣氛還是如此緊張，沒有人再說話。
    卻在這時響起了突兀的笑聲，是從另一個房間傳來的。
    “老媽，這次的雲南之旅可真是值得啊，那裏的絲織品真的好棒。”有女生高興的喧嘩。
    “喜歡麼，媽媽特意給你多買了幾條裙子，明天上學的時候穿著吧。很漂亮的。”婦女溫和的聲音接著響起。
    “哇，謝謝老媽，愛死你了。”有蹦跳的聲音。還有交織的歡笑聲。
    鑰匙一直看著顧小，他似乎猜到了什麼，顧爸爸一臉窘態，一邊望向房間，一邊向顧小解釋：“其實，我們也很想帶你去的，隻是、、、、、、”顧小抬起頭，回給男人一個蒼白的笑容，對於男人這一套無力的解釋，顧小已經厭倦了，從小到大，這一句話一直都是這麼沒有說服力，這世上怕就隻有她顧小如此白癡的相信了，並且一信就是十幾年。
    “波然，快來。”婦人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顧爸爸更顯窘迫，坐在沙發上去留不定。
    “你進去吧。”顧小低著頭淡淡地說，“嗯，那我進去了。”顧爸爸撓撓頭，走進房間。
    很快，房間裏傳出更大的笑聲，而客廳這裏卻安靜的詭異，仿佛是兩個完全不沾邊的地方，一處熱鬧非凡，一處如死般沉默，高大的牆就像一條劃分冥界與人界的無形界限，明明近在咫尺，卻叫有些人努力一輩子也無法跨越。
    顧小就像一座沒有生機的雕像，沒有聽力和視力，沒有感情。她無言無語、無喜無悲。
    鑰匙從紙盒裏抽出一張紙遞給顧小，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地說：“擦擦吧。”
    有液體從發絲與下巴處滴落。是淚嗎？不、不像，顧小抬起頭，細長的手拿起紙巾蒙在自己的嘴唇上，很快紙巾被濕透，殷紅的顏色四散開來。鑰匙一直看著她，不願放過她的每個表情，顧小並沒有露出絲毫的沮喪抑或是悲傷，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一切都與她不相關。隻有唇上的牙印是如此的猙獰，在鑰匙的心裏悄悄地留下一絲痕跡。
    “安慰安慰她吧。”龍吟在鑰匙身邊呆著，自然也捕捉到了剛才的一幕幕，看著這個寧願流血也不遠流淚的女生，他忽然覺得好像看到了另一個鑰匙。兩個人都是隻會硬生生接受別人傷害，但絕不縮脖子的死小孩。
    鑰匙並沒有做些什麼，他就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也扮起了雕像。
    “哢嚓”有關門的聲音，還有腳步聲，有輕快的、有凝重的、還有滿懷心事的。
    “爸爸，這位是？”是剛才的女生，顧爸爸趕緊出麵介紹：“這位先生是你姐姐的朋友。”
    鑰匙冷淡的目光來回在女生的身上打量，眼光裏帶著淡淡的冰霜。女生在他接近零度的目光裏怯生生地說：“哥哥好，我叫、、叫顧心。”
    鑰匙同樣回以一個笑容，隻是這個笑容是打了大大的折扣，完全是敷衍，並沒有打算介紹自己的意思。
    顧心呆在原地有些尷尬，一見麵就給人討厭了呢。抬起頭略帶刺的目光掃射在顧小臉上，鑰匙似乎看到了，隱約挪動身影，擋住顧心的眼光。
    顧媽媽最先反應過來，領頭走到餐廳，緩解了緊繃的氣氛。
    這頓飯是鑰匙吃過的最糟糕的一次了。菜並不是很糟糕，橙黃色的暖係燈光籠罩著每張各懷心機的臉龐，鑰匙第一次覺得人也可以醜成這樣。
    顧媽媽一直照顧著顧心，不停的給她夾菜。顧心的目光卻一直尾隨著鑰匙。鑰匙卻當沒看到，顧小低著頭安靜地吃飯，拒絕顧爸爸給她夾菜，鑰匙不知道為什麼，他很生氣，很心疼，搶過顧小的飯碗開始不停的夾菜。
    “哎哎，你在幹什麼。”顧小驚呼，鑰匙回她一記白眼，“看不出來嗎，我在幫你夾菜，瘦的跟節竹筍樣的，以後誰要你啊。”
    顧小在他的玩笑下撲哧的笑了出來，兩個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餐桌的氣氛越來越詭異，顧心突然扔掉筷子，跑到房間裏，任顧媽媽怎麼叫也不肯回句話。顧媽媽歎了一口氣，哀怨地看了顧小一眼，顧小仍舊同鑰匙開著玩笑，可是鑰匙明顯看到了那一刻顧小眼底的受傷與痛苦，不知怎的，鑰匙突然覺得很傷心很傷心。顧媽媽的眼神讓他如此厭惡，甚至他想要毀滅掉那個眼神。為自己的瘋狂的念頭而感到驚嚇，鑰匙想先回避一下，免得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靠在房間的門上，鑰匙微微喘著氣，客廳裏的對話毫無阻礙的穿透房門，抨擊著他的耳膜。
    “小小，把那個男生讓給心心吧。”顧媽媽的語氣帶著一絲請求，顧小瞬間地僵硬了，她不是因為被媽媽誤解她與鑰匙的關係，而是因為顧媽媽讓她遷讓自己的男朋友給顧心，雖說鑰匙不是她的男朋友，可是如果哪天顧心喜歡上了自己喜歡的人，自己也還要讓嗎。為什麼？為什麼讓她一直遷讓給顧心，不！絕不！
    倔強著，顧小狠狠地瞪著顧媽媽，沒有一點的回閃，其間早就沒有親情的意味。
    顧媽媽有些猶豫，可是為了顧心她不得不這樣做，“媽求你了，顧心會很傷心啊。”
    “她傷心跟我有什麼關係？”冷淡的反問，顧小的眼底全是看不清的情愫。顧媽媽愣住了，她以前根本沒注意過她的大女兒，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會有著如此深邃的眼神。
    “你的身體怎麼允許你交男朋友，還不如讓給顧心吧。”顧媽媽接著懇求。
    顧小冷冷的看著這個婦人，她就知道會這樣，顧心、顧心。這個名字就像個詛咒，從小到大無時不刻伴隨著她，深入骨髓，無論她怎樣努力，得到所有人的表揚，可是卻無法博得這家人的喜歡。所以她放棄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她做什麼都是沒用的。
    因為這家人不喜歡你，所以你做什麼都是多餘的，再怎麼努力的示好都會被他們當做是虛假，再怎麼為這個家付出，他們就隻當是沒看見，原因就是他們不喜歡你。
    就像是你喜歡上了一個男孩，你為他做了許多事，你大膽的表白，寫情書，甚至積攢零花錢隻為買到最奢侈的玫瑰，讓他開心一回。可是他卻隻以為你在他的朋友麵前讓他難堪，所以他拒絕你的告白，撕碎的你寫了幾天的情書，扔掉你細心挑選的花，隻是因為他不喜歡你。
    因為不愛，所以都錯。
    顧小緩緩抬起頭，心底壓抑了十幾年的悲傷噴薄而出。她帶著這顆隨時會停止跳動的心，在這家裏畏畏縮縮的活了十幾年，不會掙紮，不會傷心，但是她突然想反抗一下，她不想就如此的窩囊的死去，她想在這家人的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讓他們痛苦一輩子。
    為自己瘋狂的念頭而震驚了，但是感覺還挺不錯的呢，還記得初中的時候，許多原先乖乖的同學都開始同自己的家長吵架，那是因為處於青春期，可是唯獨顧小沒有過青春期的特征。
    而如今時隔多年，就讓自己過一次叛逆期吧。顧小嘴角邪惡的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