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默默祈禱著。作為一朵花，我有許多苦楚。我周圍許
    多花草都被拿去入藥了。
     一位藍眸少年彎下身子，手剛要碰到我時，我開口說了此生第一句話：“我現在還不能入藥！”
     少年手頓了頓，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你這天山雪蓮竟然有了仙氣。”
     這是自然。天山雪蓮本來就是及其珍貴的藥材，生長在常年白雪覆蓋之地，在天庭這溫室環境下自然很難生存。我既然生存了下來，自然很有仙緣。
     “你看我現在都會說話了，我馬上就會成仙了。”我堅定道。
     少年疑惑道：“你成仙就可以吃你了？”
     我歎息一聲，對這個少年的不開竅表示很苦惱：“我成了仙你就沒有能力吃我了啊。”
     少年溫柔地笑了笑，藍眸幽幽的，眼裏隻有我。好漂亮的眼睛，仿佛多看幾眼就能勾走你的魂魄。原來不是所有的仙人都是太上老君那副模樣啊。
     之後，少年每天都會來，美其名曰視察我的升仙進度。少年名為未央。未央，就是未盡的意思。可是他每次來，話很快就盡了。我一朵花，又沒見過多少世麵，天天在這仙土裏泡著，能找到什麼話題？
     在我的要求下，未央終於開始說他認為有趣的事。
     “日遊神在藜山發現了一群狐狸，把他們分到了我的名下。”
     “……”
     “在青丘抓到了一隻作惡的妖狐，我散了他的魂魄，讓他去轉世了。”
     “……”
     “玉帝把仙狐的調動命令賜給了我。”
     “……”
     未央看我一直不說話，問道：“怎麼了？”
     我認認真真的抖了抖我的花瓣，道：“未央，你的真身是什麼？”
     “九尾白狐。”他淡淡道。
     我迷惑道：“你是不是對我用了什麼魅惑之術？”
     他也很迷惑：“為什麼這麼問？”
     我發揚了我最大的優點，實話實說：“因為我覺得你說的話很無趣，可是我又很喜歡聽。”
     “……”這回是他沉默了。
     “啊哈哈哈……”我笑得花枝亂顫，“我騙你的。我在這裏沒人和我說話，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聽得進去的。”
     “……”這回他不隻是沉默，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好吧，我錯了，除了我你還招惹過多少花花草草？”我問道。
     他恢複了笑顏，但卻笑而不語。摸摸我的葉子，轉身走了。
     我出現了很強的危機感，決定好好修仙，守好未央。可是為什麼我會想要守好未央呢？難道……長期的寂寞讓我對他產生了依賴感？
     而不止是未央，一個似火的人也出現在我麵前。他一頭紅發，身著玄色衣袍，有著未央沒有的霸氣。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高溫，在他靠近我的過程中，我忍不住難受叫道：“停！”
     他一愣，發現是我在說話，有些驚訝道：“竟然已有仙氣。”
     “既然知道我會成仙，麻煩能不能離我遠一點？你的溫度……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我有些抱歉道，畢竟這話有些傷人。
     他往後退了幾步。“我是玉帝第七個兒子，耀神。”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麼熱力四射（……）。“我叫瑾蓮。你怎麼會來這裏？”
     “隨便遊了一下，本想找一個清淨的地方。沒想到這裏還是有人。”
     此話我十分中意，等於他把我當成了人。
     “沒關係，你可以當我不存在。你不想讓我說話我就不說。”
     他變出一張椅子，坐下道：“罷了，那就你陪我說話吧。”
     這語氣我聽著著實不舒服，可人家是玉帝之子，我也不能隨意頂撞。既然這大人物坐在這裏，我就把想問的問題都問了。
     “你很厲害嗎？”
     他鄙夷地看著我，答道：“那是自然。”
     “那你能看出我什麼時候可以成仙麼？”
     “曆了仙劫，自然就可以成仙。我再厲害，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曆劫。”
     我有些失望，問道：“就沒有什麼捷徑嗎？”
     “修仙，怎可要捷徑。你這麼想成仙？”
     “嗯……每天隻能在這裏很無聊啊。而且……”我住了嘴，不能讓別人知道未央每天來陪我。
     “無聊，我可以每天派個人來陪你。”他隨意說道。自然，這對他不是什麼事兒。
     “算了算了，不用不用了。”有未央陪我就好。
     耀神沒有再提這件事，坐了一會兒，聽我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未央來時，我還在糾結修仙的問題。曆劫是很危險的事，如果沒有成功逃過劫難，那不是很得不償失。
     “未央，如果我曆劫沒有成功怎麼辦？”我憂心衝衝地問道。
     “一定會成功的。”
     “不一定啊……你看我這經不起摧殘的樣子。”我無奈地甩甩花瓣。
     “你為什麼非要修仙？就因為你有了仙氣？”未央問。
     我愣了一下，總不能說我是為了能和你並肩而立才修仙的吧。
     “當然是為了不被你們入藥啊！”
     未央輕笑一聲，道：“那你自然可以度過劫難。世上沒有什麼比求生的欲望更強大的了。”
     我不活著怎麼能在你身邊呢？我順著他的話答道：“是啊。”
     未央輕歎道：“幸好你不是為了我。”說完他離開了。
     未央好不容易自戀一次，我卻不好意思承認的確是為了他。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我沒有開口留他。
     為什麼不讓他留下呢？自從那天後，未央再也沒有來過。
     未央不來，耀神卻來了。耀神每次來，都離我有一段距離。他會好好跟我說話，我也把他當成了朋友。
     長期沒有見到未央，我十分萎靡不振。我實在忍不住，問了耀神：“耀神，你知道未央去哪兒了嗎？”
     “未央？你怎麼知道他？”
     “嗯……說來話長。你知道嗎？”
     “魔君出世，作亂人間。許多仙家都下凡了。”
     我緊張地問道：“那你怎麼沒去？”
     “我是天帝默認的繼承人，天帝怕我下凡受傷，封印了我所有的法術。”
     “那未央為什麼要去，他很厲害嗎？”
     “他必須去。他是萬年難遇的靈狐。有了他的內丹，便可以在抑製住魔君的那一刻封印魔君。魔君此次出世，不能消滅，隻能封印。強行消滅，隻能令他魂魄分散。遲早有一天還會聚齊的。”
     我顫抖著枝葉道：“所以，未央注定要死？”
     耀神點頭。
     我則有些抓狂：“為什麼！我必須去見未央。耀神，你對我來說應該就是個劫難吧，你可以的，是嗎？”
     耀神驚訝地看著我：“未央值得你這樣？你知道刻意曆劫的代價是什麼？你會被反噬，根本成不了仙，一天之後，幾百年的靈力就會功虧一簣！”
     我聽到以後開心地笑出了聲：“果然可以，還有一天啊。靈力算什麼，幾百年而已，我可以再慢慢練回來啊。耀神，我意已決，你若不肯幫我，我也就放棄修仙了。”
     “你當真願意？”
     堅定如我：“願意。隻要過了這一天，我就會乖乖回來。”
     耀神緩緩走向我，熾熱的力量讓我的花瓣有了一種焚燒毀滅之感。置之死地而後生，耀神把我從土中捧出來，我已是奄奄一息。我脆弱的花瓣已經破損不堪，耀神變出一個小瓶子，用手點了幾滴瓶中的液體，澆在我身上。
     我的身體不再像剛才那樣難受了，漸漸變作人身。
     “耀神，恐怕我出不了南天門。你派人送我下去吧。好人做到底。”
     耀神搖搖頭，道：“我明明是在害你。”
     耀神的手下帶我找到了未央。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事情似乎已經過去了，但是未央還活著。
     我忐忑地走向未央。
     他依舊仙姿佚貌，淡然如水的模樣：“你是？”
     “被你丟下的一朵花啊。”
     “哪一朵？”
     我一時氣結，剛想罵他。他又道：“我隻認識瑾蓮一朵。”
     “你都認出我來了，還耍我！”我白了他一眼。
     他拉著我的手：“我帶你去玩一天吧。”
     人間集市十分熱鬧。他拉我到一個小攤前，在攤子上選了一隻簪子。簪子上的金蓮栩栩如生，驕傲地綻放。
     他為我插上，道：“沒有天山雪蓮，蓮花也是一樣。”
     我自認為我把握了一個清純少女在接受禮物時應有的羞澀感，可他卻說表情太僵。他原來被我逼著說的那些故事中，女子不都是這樣麼？我憤憤然。
     作為回禮，我買了一塊繡有蘭花的絲巾給未央。雖然錢是他出的，但也表達了我的心意。
     “未央，當日你問我為什麼想要修仙。我現在回答你，別這麼看我，原來的答案作廢了。我想與你舉案齊眉，共度此生。你以後願意娶我嗎？”我實在是堪稱厚顏無恥啊！但現在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
     “我願意。”他緊緊抱著我。
     我內心極樂，和未央一起到了山上。我們躺在一片草地上。這夜，沒有看到未央給我描述過的星光璀璨。身邊的一切都是寂然的。
     “未央，未央。”我輕輕喊道。
     “嗯？”
     “沒事兒，我喊著玩的。”
     “……”
     “未央。”
     “嗯。”他明知道我是喊著玩，卻依然答應。
     “未央，我們還能這樣多久呢？”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是強行曆劫，是嗎？”他淡淡地問道。
     “你怪我？”
     “沒有。如果你沒有來找我，我是決定今日去看你的。”
     “是啊，你一定會看我一眼，然後就走。”
     他抓緊我的手，道：“你猜對了。如果你還是一朵花，你就不能跟著我走了。”
     他說：“這一日，也算到盡頭了。”
     他說：“此生，我隻招惹過一朵花，她是天山雪蓮。”
     他說：“我想我對她的喜歡，比我想象的多許多。因為她，我猶豫了很多事情。”
     他說：“……”他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我身旁的人變為了一隻白狐。靜靜地躺在地上，和平常一樣鎮靜。我的眼淚滴落在白狐身上，浸濕了它純白的毛。
     天山雪蓮是治愈性的植物。我看見未央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體內隻有一縷魂魄了。最多撐一天，一天過後，我就會永遠失去他。聰明如他，一定也知道了我的直覺，卻也當成我什麼也不知道一般待我。
     我們都是在自欺欺人中度過這一天。因為我們隻有一天。
     可是，這一天過後，你讓我怎樣度過？
     背著白狐，南天門的守衛看了，很快放我進去。後來，有仙童把未央抱走了。我尾隨他們，隱了身形躲在柱後。聽見有仙家在爭吵。
     “這事本就怪未央。我們明明已經製住了魔君，他卻又猶豫了起來。”
     “魔君本就可以控製人的心智。就算是仙，難免也有執念，魔君一定是控製了未央的心智，才讓他有所猶豫。”
     “成大事者，最大的執念就應該是天下蒼生！他一己私欲造成現在的局麵，要誰負責？”
     “未央人已死，再怎麼爭執都沒有用了。”是耀神的聲音。
     “嗬嗬，他的確是幹脆。以為讓魔君散了魂魄就可以結束一切。看不見長久，隻考慮眼前。日後魔君再出現，誰能封印！”
     我在柱後冷冷地聽著他們爭執。未央為天庭做到如此地步，卻免不了被人非議。我現了身，走到眾仙家麵前。
     “可以用成仙的天山雪蓮。若讓耀神熔其內丹入藥，未央的魂魄會慢慢歸來。”我學著未央淡然的語氣道。
     “你是？”一位仙家問。
     “我乃太上老君從天山移至天庭種植的天山雪蓮。”
     “瑾蓮！不得胡說。”耀神瞪著我。
     我拔下未央親手為我插上的發釵，對著自己的心髒狠狠插了進去。靈力慢慢流逝著，刺痛感讓我依然清醒。
     “耀神，你再不動手，等我幾百年的靈力被反噬時，可就沒有用了。一日之期可是馬上要到了。”
     仙家們倒吸了一口氣，也有人勸道：“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耀神，拜托你了。”
     耀神恨恨地歎了口氣，抬手作法。我的內丹漸漸離開了身體。沒有內丹，我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未央，我終究是自私的。
     我不能失去你，隻能讓你失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