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個飄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腸 第三幕 情斷緣初: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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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初識是在七年前,樂俊平和程濤原本就是世交,那一年一同參加科舉,程濤點了狀元,樂俊平緊隨其後。
本朝按例都要舉辦招待新科進士的園遊會,鄧盈軟膜硬泡要鄧臻帶她們去玩,七皇子無法,隻好讓鄧盈和紫方扮了男裝,就這樣三人自稱貴族子嗣混進去。
劇情發展可謂承天順義,鄧盈對新科狀元一見鍾情,以此為紐帶,樂俊平和鄧臻紫方也相熟起來,安平和樂的那些日子裏,五個人成了好朋友,常常是一對情侶加三個太陽,亮閃閃地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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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濤忙著和鄧盈戀愛,被留下來的樂俊平就做起了鄧臻的傾訴對象。
男生組一起喝酒的時候,程濤穩重地笑著想他的鄧盈,鄧臻則醉醺醺抱怨著紫方的種種不可理喻。
“我說啊,我可是年長啊,她怎麼就不聽話呢,我有那麼討厭嗎,為什麼要處處針對呢?”
“我就奇怪了,她到底哪裏好啦大家都喜歡,吵起架來又不講理,生起氣來又愛找茬,呐,平,她不也時常捉弄你嗎,可惡吧,紫方很可惡吧。”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紫方她啊……”
“她為什麼都不肯說呢,總是逼自己,開心不開心都笑嘻嘻的,這樣要我還有什麼用啊!”
“我才不是戀妹,照顧盈是我的責任,但是啊,但是啊,我……我對紫方……”
“我不知道怎麼辦了啊,紫方她果然討厭我吧,不,就像她對別人一樣,她覺得我也無所謂,可是為什麼,我們從小一處長大的啊,我以為她至少看我與別人不同……”
“為什麼我這麼沒用,到頭來還是要紫方善後,我跟著到底算什麼啊……”
“我根本不了解她,她為什麼總是離得那麼遠。”
……
喝酒的時候,樂俊平聽過很多,鄧臻總是說著紫方的事,時哭時笑的,敲著桌子絮叨。
平日裏相見,二人常說著說著就湊到一塊兒,紫方偶爾挖苦他,鄧臻便不甘落後一吵到底,或者是為了搶鄧盈吃醋,或者隻是一點無厘頭的雞毛小事——鄧臻麵前的紫方,總是一改印象中遊刃有餘捉摸不定的虛無縹緲,有時生氣,有時不講理,有時笑得天真無邪,各種各樣的表情,都是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
這樣的紫方,隻為鄧臻而存在。
不知為何,樂俊平有些羨慕。
紫方麵對自己的時候,雖然也談笑自若,偶爾還會發壞捉弄人,卻感受不到真心,她隻是在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調節氣氛的時候調節氣氛,該帶跑話題的時候帶跑話題,掌握著一定的節奏,做著該做的事罷了。
但是,如果能有打亂她固有頻率的人,那麼,對她而言,就一定是特別的。
樂俊平明白,自己不是那樣的存在。紫方比初見的時候,幾年來愈發出落,這樣聰慧自若的女子,說沒有妄想過,那肯定是騙人的。
然而,已經做了鄧臻的商談對象,更了解到他的心思,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欺,君子坦蕩蕩,樂俊平決定好好守護兩人。
放棄,有的時候也許就能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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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樂俊平接到了查抄九親王府的命令,義憤填膺之外,更多的是對尚未言明心事的那二人未來的擔憂。
鄧臻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心仿若掏空一般,蜷縮身體落下淚水。
“我……救不了她……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誰也救不了……我是個懦夫,我……”
他隻是個未滿十六歲的普通少年而已,未曾經風雨,更無法自由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樂俊平看得心疼,隻能俯下身去,像個兄長一樣,緊緊地抱住他,輕輕拍著少年的肩膀,卻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自己跟他一樣,什麼都不能做,現在,唯有忍耐而已。
年輕人就是在受挫、吞下淚水的過程中,一點點走過來的。他們不過是在經曆這個過程罷了。
鄧臻、樂俊平是這樣,紫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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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結束後,正式判決之前的刑部大牢裏,九親王鄧立行連同家眷都被下獄,紫方不僅與往日一樣沒人待見,甚至更有些遭到憤恨的意思。對於不了解內中詳實的親屬們來講,被六王加以針對的紫方一定是開罪於人導致家門不幸的罪魁禍首,他們不僅不同情可能會被沒入官妓的親人,反而說得更加難於入耳:“哼,像你這樣風塵女子生的孩子,不正好是從哪來回哪去嗎?”
樂俊平恰巧因海公然的命令到大牢裏,便將那句刺耳的話聽了個完整,連他都想發火,紫方卻隻是淡淡一笑:“嗯,確實是如此呢,原來六伯是考慮到這一層呀。”完全漠視了他人的怨恨,她笑得不疼不癢。
她這樣,我也沒有打抱不平的立場了。
樂俊平不由苦笑,來到牢門之前:“紫殿下,請跟我來一下。”
紫方見到他,顯得很開心:“平君?好久不見呀,你還好嗎?”
“嘛,也沒有多壞就是了。”他說著打開牢門,帶她去見鄧立行。
九親王當時被單獨關押,海公然也在那裏,紫方見了他們,周到地行了禮。
“啊,紫兒,我們也好久沒見了吧,坐下讓爹爹看看。”鄧立行笑得沒有一點誠意。
紫方更虛偽,走到他身後笑道:“父親,牢裏陰濕,想必您多有不適,不如讓女兒為您捶背。”說著拳頭上去,旁邊的二人都聽到明明白白的“咚咚”聲。
會不會吐血啊。
很疼的樣子。
海公然與樂俊平麵麵相覷,鄧立行麵色早就青了,沒容紫方多捶,他趕緊站起來,抓住她的手:“你有這個心為父就高興了,快坐下吧,時間緊迫,我們說正事。”
“什麼正事比盡孝重要呢?”紫方依舊笑著,不露痕跡地抽出手來,繼續上拳頭。
鄧立行無奈,這真是比嚴刑拷問還嚇人,隻好急道:“紫兒,你生氣為父也很清楚,因為我的緣故,把你置於這般境地,這確實是爹爹不好,但是啊,紫兒,你六伯他針對你,真的不是為父的錯啊,那是他糾纏不清厚顏無恥!”
“哎呀,父親,您在說什麼呢?六伯怎麼了?”拳頭沒有放鬆,笑容依舊燦爛無比。
“紫兒!不能繼續打啦,為父老骨頭啦!我知道啦知道啦,說實話還不行嗎!是我想要將計就計,可是沒辦法啊,高官也好貴族也好,一去了那種地方就什麼都說,很多密談也都是這樣進行的,與其把你勉強帶走,還不如深入敵陣啊!”
鄧立行無法,終於吼出了實情。要把紫方送到官妓確實是六親王提出來的,所有人聽了都氣不平,隻有鄧立行提議幹脆將計就計,把紫方送進風月場,憑她的性子,要幫海公然他們打探點消息完全易如反掌,也隻有那種地方,才有可能彙總各路情報——畢竟,現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之下,能幫上忙的人多一個是一個,別說是女兒,就算是馬都想拉過來用。
紫方得到了想問的答案,這才終於停手,心裏莫名有種想發瘋的衝動,終究沒有表示,笑容褪去,卻也未換上別的表情,真要說的話,倒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派漠然。
“父親如此說,女兒就明白了,女兒會見機行事,盡己所能。”
她的聲音如此平靜,震驚不已的樂俊平終於反應過來,很想衝過去說點什麼,卻被海公然攔住:“不要多話,這是紫殿下自己的決定。”
是的,她從不屑於反抗命運,與其說是放棄,不如說看淡了世間冷暖。
她終於又掛上笑容,望著父親,卻什麼也沒說。
紫方早已不再尋求,鄧盈在她心門上開拓的那扇窗,也因為突發的變故而變得模糊不清。
紫方明了,在父親心中,自己不過是個多餘的孩子,能夠派上用場,也許也是一件好事。
鄧立行什麼都沒說,他絕非殘酷無情,隻是現在,他還無從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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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方被送走的時候,鄧臻沒有出現。
他終究沒有救她,她也隻是淡淡一笑。
曾經祥和快樂的生活,曾經與他爭論不休的細碎小事,曾經令自己驚奇的懵懂感覺,沒有道破的一份心事。
兩小無猜的嬉笑,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也都隨著這一別,化作清風無形。
一度放手的東西,就等同結束。
然而,他們卻連放棄都沒能說出口,因為,那份感情,還沒來得及開始。
權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這樣我們才能活得輕鬆些。
你我,注定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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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紅樓裏,紫方仍然笑著,少了幾分真誠,像個奸商似的。
“不過,我也嚇了一跳哦,我這裏有肖大人來就好了嘛,平君你為何還要親自跑?”
樂俊平本來還在臉紅,突然發現話題又被紫方拉回去了,感到自己真的隻會被她牽著鼻子走,隻好苦笑道:“嗯,子玉最近忙著冼大人派的差事,季末嘛。”
紫方一聽,不由一拍手笑道:“啊,我說怎麼這段時間,戶部的大人們都消失了。”
樂俊平也笑道:“是了是了,季末啊年末啊,這些時候的戶部實在是恐怖。”
“嘛,官署裏真是辛苦呢。”
“說起官署,紫殿下,你可聽到什麼有關工部的消息嗎?”
“姬大人怎麼了?”
“哎,為什麼知道?”紫方麵前,樂俊平頓失了他禦史台副官的幹練,傻傻地問。
紫方沒有回答,隻是溫和地笑了,樂俊平也不好意思,跟著笑起來。
為了避免他人生疑,長久以來都盡量通過第三人交換消息的樂俊平,如果不是有十萬火急的事,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提到工部,也隻有大貴族姬正麒算的上了,況且,木氏已經倒台的現在,作為支持新帝鄧齊登基的周氏,與身為鄧齊母係外戚的姬氏,一番新的爭鬥在所難免吧。
“嗯,其實就是關於這件事,最近恐怕會有些變動,也請殿下多加留意吧,子玉過幾天也該解脫了,他會繼續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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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方偶爾會憶起,初次和鄧臻相遇的情景。他不過大自己一兩歲,也是個孩子,臉紅彤彤的,說話都結結巴巴。
“我,我叫,鄧,鄧臻。你,你,就是,紫方?”
沒想到堂堂的七皇子竟然怕生,紫方也好奇地眨巴著大眼睛,淡淡笑了。
“嗯,我是鄧紫方,見過七殿下。”
男孩兒卻通紅著臉急道:“不,不要叫殿下!我們是堂兄妹吧!你,你跟盈兒一樣叫,就好了!”
“啊,那樣也好。”紫方有些疑惑,不過是改個稱謂,他沒必要這麼焦慮吧,總而言之笑就是了,於是叫了一聲,“臻哥。”
對方的臉上卻立刻就能烤熟一個紅薯似的,張著嘴半天,才終於吼出一句:“啊!你好!紫方!”
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年幼的紫方也搞不清楚,隻好回頭求助似的望著鄧盈,你哥他怎麼了?
鄧盈卻賣關子掩麵壞笑。
她哪裏知道,那日在九親王府,遠遠望見她和鄧盈身影的鄧臻心裏,早已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