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第四人 百花樓: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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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的頭牌木槿,現年未滿十五,仍是賣藝不賣身的狀態,樓裏真正接客的頂梁柱,名叫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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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同與葵的初遇,日後回想起來,還覺得有些刺激。
天色將晚,整條街初掌燈火,一片輝煌,比晝間更加熱鬧酣暢,歡笑聲,勸酒聲,招攬客人的叫聲,甚至那春意蕩漾的呻吟之聲,充斥著整條街道,紙醉金迷。
戚相府中的三公子戚映同,基本就是世間所說的紈絝子弟,頭腦一般長相一般品行一般,不能說涎皮賴臉,但也絕算不上風流才子,一貫在這條街上四處流連沾花惹草,沒有什麼固定的對象。聽聞百花樓的葵是世間少有的人物,這一日終於找上門來,點名要她侍候。
戚映同一直記得那時款款走向自己的葵,體態豐盈婀娜,步履優雅穩重,一舉一動都是那樣輕緩得體,慢條斯理的,讓人看了舒服。最美的還是她的笑容,親切可掬,甜而不膩,清澈到底的目光中,透著一汪溫柔似水,藏了幾多情深意重。
葵不是絕代佳人,卻也能閉月羞花,因她有著女性獨特的氣質,風流婉轉,纖柔嫵媚。
“葵兒這廂有禮,敢問官爺尊諱?”女子行禮笑道。
“我,我叫戚映同。”年輕人臉漲得通紅,自謂遍看郊野群芳,此時卻像個雛兒般,淪入溫柔鄉。
“原來是相府的三公子。”女子一邊笑著,輕輕走過他身邊,柔聲道,“公子,這裏是放鬆身心的地方,不必拘謹呀。”
戚映同一愣,側頭去看,卻見葵正露出柔和溫暖的笑容,目光關切愛重地望著自己,仿佛春日的朝陽般,解救了早已不堪重負的身心。
二人喝著葵自釀的瓊漿玉液,一邊談笑,葵的自然溫存,化解了戚映同莫名的緊張,然而心裏突突直跳的那種感覺,戚映同明白,自己竟然愛上了眼前這位風塵女子。
風塵女子?可笑,那又如何?
這樣溫柔,優雅,落落大方的女子,比那深閨中不諳世事的嬌小姐,竟還有什麼不如?
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現在的戚映同眼中,也許誰都比不過葵了。
“葵姑娘,有我戚映同在,誰也欺負不了你。”兀的,他冒出這句話來,冒進地握住葵兒的手。
葵也愣了一下,臉頰微微紅暈,慢慢掛上了一絲溫暖的笑容,隻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戚映同隱約覺得,那笑容中,仿佛多了些無奈悲傷,渲染出血色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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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親王鄧立芳的到來,一瞬間冰封了所有人的笑容。
“瀾兒。”
他隻是用最平靜的語調這樣叫了一聲。
戚映同並不認識鄧立芳,呆呆地不知道氣氛為何變成這樣,卻看見眼前的葵全身凍僵了般,機械地向那來人而去。
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卻不知為何,她仿佛深陷在另一個時空,再也不會回來。
戚映同永遠記得,那個時候內心湧起的不甘,所以即使讓他再選擇一次,他也會做一樣的事吧。
他站了起來,快步擋在葵與鄧立芳之間,他分明感受到,眼前陌生男子散發出的恐怖氣場,那是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身材頎長,相貌英俊,一臉的霸邪之氣,看到自己時,分明流露出邪虐陰冷的殺人目光。
為什麼,會有這麼恐怖的人?
戚映同隻感全身汗毛倒豎,很想逃跑,自己無法麵對這個人,但是……
後退了一步,卻仿佛感受到葵的氣息,不能夠,在這裏退下去。
“這位大人,映同不知瀾兒是誰,但大人若是找葵姑娘的話,也請講先來後到,今日葵姑娘已與在下有約,大人請改日吧。”
心跳有多快,身上有多冷,戚映同不知道,但是,咬著牙說完這段話的時候,隻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
那人的目光,就像千年玄冰一般寒冷,嘴角劃過冷酷霸道的一絲笑意,卷起了萬年風雪:“怎麼,瀾兒,幾日不見,你也羽翼豐滿了呢。”
快得如一陣風,戚映同什麼也沒覺察到,忽感覺耳後似有鈍器,便應聲昏倒在地。
“立芳大人!”葵嗚嗦著嘴唇,身體卻迅速行動,緊緊握住了鄧立芳抓著匕首的手,匕首的尖端,已然對準了戚映同的喉管。
樓裏的人一片尖叫,退後十米,鄧立芳發起火來,大家都要沒命。
鄧立芳沒有固執要刺下去,畢竟是宰相家的三公子,弄死他有什麼好處,瞥了眼葵,掛起邪魅的笑:“怎麼,瀾兒,這人死了,你會心疼?”
葵握著他的手,眼淚都要掉下來:“今天,才第一次見到的人,但是,但是……”葵哭了,也許是害怕,卻更像為什麼而委屈似的,淚眼朦朧地望著對方,“請不要殺人,立芳大人……”
鄧立芳眼神一凜,來不及叫出聲來,葵已經被推出好遠,摔倒在地。
“誰允許你,那麼叫我了?”他的聲音,仿佛冰製的利刃。
葵緩緩站起,低著頭,隻是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好可怕,好可怕,可是……
“今天跟我走。”鄧立芳簡單地說出命令。
葵身體輕顫,已經,沒有辦法了。
“王……王爺……我……”嗚嗦著嘴唇,低著頭,好可怕,可怕……
“你要我說第二遍嗎?”鄧立芳的聲音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卻足能劃破人的皮膚,透著煞氣。
再也說不出什麼了,她不敢不邁步向前,很害怕,但是,不能違背這個人,不可能的……
然而,一雙纖弱的手輕輕拉住了葵的衣袖,那是比葵還要瘦小纖弱的身軀。
“槿兒?”葵的聲音裏,充滿著不可思議與更深的恐懼,如果連槿兒也被卷進危險的話……
木槿披了件鵝黃色的外褂,身形單薄,低著頭,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她緊緊抓著葵的袖子。
“槿姑娘,你最好鬆手。”鄧立芳的目光中泛起威脅。
木槿怯怯地抬眼望向他,明澈的眸子裏泛起了恐懼——由於鄧立芳性情太陰蟄了,以至於木槿等少年人都成長在“做壞事的孩子會被十八親王抓去哦”的陰影之下,此外鄧立芳也是木家賜死的監督人,所以木槿怕他怕得這麼明顯也在情理之中——可即使如此,木槿卻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抓著葵的手不肯鬆開。
“槿兒,你回房去。”
一瞬間的寂靜之後,葵抑製著自己的恐懼,壓低聲音道。
木槿卻不為所動,反而拉得更緊,並且堅定了氣勢望著鄧立芳,希望他放棄。
鄧立芳見此,眼神中泛起危險的光來,葵暗覺不好,想有動作,卻被搶了先,隻見那高大可怖的男子一把拉開木槿纖細的手臂,便將她甩了個踉蹌。
令所有人驚訝的是,一向給人以孱弱印象的木槿竟然反撲回來,用自己的身體撞開十八親王。
“槿兒!”葵嚇得驚叫出聲。
“木槿!我看你是反了!”鄧立芳沒有料到這一手,不由怒吼。
木槿卻一不做二不休,又將身體衝過去,竟將鄧立芳撲倒在地,拚命用小手攥著拳頭狠狠捶打,仿佛害怕動作稍微有一點停歇,對方就會抓到機會反擊一般。
“槿,槿兒!”
人們驚呆了,而更讓人驚呆的事也發生了。
此時昏倒在旁的戚映同蘇醒過來,見一少女正猛撲那陌生男子捶打,心想,管你再可怕,我也要保護葵姑娘,今日索性豁開去,便翻身而起,一卷袖子,也要衝上去幹架。
葵見形勢竟然脫離控製,早已慌了神,手捂住了嘴,嚇得要哭,可是也沒法上前勸架。
“這可怎麼辦,怎麼收場才好……”她呢喃著,心裏無比恐懼,若是日後追究起來,自己不是將大家都卷入危險了嗎。
十八親王的可怖之處,葵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哎呀哎呀,我來得不巧麼,這可真熱鬧呢。”
毫無緊張感,輕鬆卻溫和的男子,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到來,仿佛一陣春風化解了所有的劍拔弩張。
戚映同呆呆地望著來人,麵如春水,眉清目秀,掛著溫和笑容的青年,莫名地,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槿姑娘,好久不見,和立芳大人玩遊戲嗎?”那男子笑著,俯下身去,伸手去拉木槿。
木槿見了那人,卻沒有戒備,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羞怯地笑了,便搭了對方的手站起來。
男子又去扶起鄧立芳,笑道:“立芳大人,這是幹什麼呢,居然輸給槿姑娘了?”
意外的,鄧立芳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散發出陰冷氣息,隻是一瞥他,道:“小海,你是故意來攪局的吧,偷偷跟著我。”
新任的禦史台令海公然,滿朝文武公認,隻有他能和十八親王對等交談的大神級人物。
“說什麼話呀立芳大人,有那種癖好的可不是我海公然呢。”哈哈一笑,拍了拍鄧立芳的肩,“好啦好啦,你消消氣吧,葵兒也嚇壞了,人家的生意也被你攪了,快點跟我走吧。”
仿佛一陣風般,海公然拉走了鄧立芳,百花樓的氣氛一下子恢複如初。
隻有戚映同還愣在那裏,自言自語道:“海公然……立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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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親王一走,葵整個人就仿佛被抽去了一切氣力,就要癱倒的時候,戚映同趕緊扶住。
“葵姑娘,沒事吧?”
“沒……沒事了,謝謝,今日多謝戚公子相救。”
“哪裏,我什麼也……”
“不,我真的,很感謝。”葵的目光,半含嬌羞,卻又無限傷感。
“葵姑娘,那人是誰,為什麼找你麻煩?”
聽到這句問話,葵愣了一下,看向戚映同:“哎?”
連對方是誰都不問,就對自己仗義相助的這個年輕人,葵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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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真相,搞清人物關係後,百花樓的上方,響起了穿透蒼穹的不雅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