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茹城。
    從城外的校軍場上，時不時地傳出一陣陣喊殺聲、馬蹄聲、刀劍碰撞聲。從城外經過的衣衫不整的百姓不由得從心裏生出一陣寒意，他們一個個袖著手，向著那塵土漫天的校場裏張望著，又回過頭來交換著緊張的眼神，“又要打仗了？”這念頭一起，便讓人心裏一陣陣緊縮起來，也不知道，這仗要打到哪一天……
    風嘩嘩地吹過繞著校場的大葉楊樹，吵得人一陣心煩意亂，人們加快了腳步，低頭匆匆忙忙地走過去了。
    校場裏的點將台上，立著一把天青色的傘蓋，被風吹得忽喇喇地響，飛揚的繡帶撲打著，在天空中卷散一陣，又溫柔地垂下來，傘下的黑臉大漢煩躁地用大手扯住它，猛力向腦後一甩，吃地一聲，竟扯下了一大塊。
    黑虎惡狠狠罵了一句什麼，將手裏的碎布扔出去老遠，猛地立起身子，這一來，將原本站在他身邊魁梧的軍校也比得沒了人，遮在他高大的黑影之中。
    “別練啦！！”他大喝一聲，仿佛是空穀回蕩著的虎嘯聲。空曠的校場竟一下子就靜了。
    “奶奶的！這都練了幾天啦，還沒半點長進！你們這樣也能上陣？！”說著，他幾步跳下將台，在滿頭大汗的士卒隊伍中遊走著。
    “你們都說說看，這領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什麼？”
    一片沉靜，沒有人敢吭聲。
    “倒是說話呀，一個個都是死人啊？”
    “將軍……是武力麼？”終於有人顫巍巍地開了口，這一下，說話的人便多了起來。
    “計謀也很重要啊。”
    “威嚴？”
    “民心？”
    “運氣？”
    ……
    一連串的名詞說下來，黑虎隻是搖頭，“都給我記著了，帶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嗓門兒！！這刀隻能捅十步，箭隻好穿百步，可這嗓門要是大了，能把千裏外的敵軍都給嚇跑嘍！來，都跟著我喊幾聲試試，殺！殺！殺！”
    “殺！殺！殺！”
    “不夠響！沒吃飽飯怎地？重來！殺！殺！殺！”
    士兵們於是又跟著喊，“殺！殺！殺！”
    “還不夠響，再重來！！”
    “殺！殺！殺！”
    ……
    （黑虎啊，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這大嗓門不成？）
    黑虎一邊帶著士兵們喊著，一邊來回在人群裏巡視，目光停在一個身量未足的少年兵士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走開幾步，又回來，再走開幾步，再回來……
    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你小子，敢在我麵前裝腔作勢？”大睜著眼珠，黑胡子鋼針一樣地豎起來，“老子一來你就喊兩聲，一走你就給沒半點聲音，當我金老黑聾了不成？”
    “黑……”小兵卒顫著聲音。
    “黑什麼？！”
    “黑虎將軍……”聲音更顫了，“小的這幾天……有些感冒……”
    “感冒？”
    “是……嗓子啞了……”
    黑漢子圍著他又打量了打量，忽然勾起腳將他的腳踝一別，一隻大手將他的衣領子一揪，好似抓個輕飄飄的鋪蓋一般把他提了起來，那小兵尚未明白過來，早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就你這個鳥樣還想上陣殺敵？讓你叫幾聲都叫不響。感冒？！那崔顥的大軍可不會等你感冒好了才來！”
    黑虎的吐沫飛雨似的落著，大黑眼珠子撞在眼眶上好像冒了火星。那小士卒嚇得縮在地上，不敢抬頭。
    黑虎越說越氣，“哭！你還是不是個漢子！聲音輕得跟蚊子叫似的，我看，你應當去給那個小白臉兒的村夫去當歌姬！”他越說越氣，向著身後伸出手，隨身的親隨心領神會地遞上了一條馬鞭，黑虎接在手裏，發狠似地抽了下去。
    周圍的兵士們哪裏敢勸，都扭頭閉眼，那個倒黴的小兵卒抱了頭做足了姿勢，全身的肌肉都繃了起來，準備著迎接暴風雨一般的疼痛。
    可是電光火石般地，半空裏好似打了個利閃，一抹寒光，那帶著風聲的馬鞭子竟飛了出去。眾人吃驚地回過頭，離著黑虎一丈開外，一個將軍手撫長須，微闔雙目，蠶眉緊皺，倒提著手中的長矛，那長矛尖兒上，方才神氣活現的馬鞭猶如一條死蛇似地垂著。
    “我的鞭子！！”黑虎大叫著走了幾步。
    “老黑！”張興眯起雙眼嗔瞪了黑虎一眼，向身旁的士卒示意，那士卒趕忙過去扶起了那個小兵，怯怯地來到了黑虎張興麵前。
    “謝……”小兵嚇壞了，說不出一句整話。
    張興拍拍他的肩，“你們是軍師新招募的兵士吧？不妨，好生操練，先下去歇息吧。”
    眾人猶如得了大赦一般，悄無聲息地散了。
    黑虎還要嚷什麼，張興一拖他的胳膊肘兒就往府衙拽去，“老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