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黑虎灰溜溜地回了城，恰遇陸明從營內走出。那陸明也是東方宸手下一員大將，生得儀表堂堂，為人沉著冷靜，在軍中地位僅次於黑虎張興。此刻見黑虎渾身濕透地站在自己麵前，免不了驚訝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黑虎？你不是隨主公、軍師出巡去了嗎，怎地弄成了這副摸樣？”
    “意外，意外而已！”黑虎說完，也不看陸明，隻一個勁兒地衝營內大聲嚷著，“來人啊！給俺把鎧甲拿來！”
    “才回來不久，你這又是要去哪兒？”陸明問。
    “校軍場！”惡狠狠地扔下這幾個字，黑虎像是一刻也不願在陸明身旁多呆，抄起侍衛遞來的鎧甲就駕馬而去。
    陸明早在黑虎提出想要巡視的時候就看出了幾分端倪，見此情形，哪裏還不明白事情緣由，暗自佩服軍師機智的同時，也不由覺得幾分好笑。
    ——這個黑虎，竟也有惱羞成怒的時候？
    華林縣
    婉茹城
    行營之內。
    “那個，景鳶先生上午來過了？”
    張興抹著一把漂亮的長胡子，慢悠悠地從案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細長的眼角處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不屑。
    侍衛向行營外看看，一邊揣測著張將軍的表情，一邊遲疑著回答，“是，走了。”
    張興仍喝著水，白色的臉上漸漸暈開笑意，這笑容帶著幾分輕視，幾分矜持。
    侍衛不敢退去，隻叉手立在原地。
    果然，張興放下水杯，又從案子上嘩啦啦地取過《孫子兵法》，一邊用手指抹過竹簡，用眼睛搜尋著前些時斷句的地方，一邊好像漫不經心地問：“他說了什麼沒有？”
    侍衛這下不明所以了，向前探探身子：“將軍是指？”
    張興擺正了姿勢，就算是讀書，他的架式也是極其漂亮威武的。把竹簡舉得高了些，用眼梢瞥了那侍衛一眼，“景鳶先生對本將軍的軍伍，說了什麼？”
    “哦。”侍衛釋然，略作思索，便笑著說，“先生什麼也沒說，隻是隨著主公過來看了看，見將軍不在，就走了。”
    “什麼也沒說？”張興這下將竹簡輕輕放於腿上，手捋著黑色長須，微闔雙睛。半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黃口小兒，隻會在大哥麵前討巧行功，看了真正的軍伍，竟無隻字片言，嗬嗬，巧言令色之徒。”
    侍衛不好開口，隻得跟著訕笑而已。
    將軍府衙的後宅，東方宸張著兩臂，侍女正在他身前替他解了甲胄，奶娘將未足半歲的東方洪抱了出來，口中呢喃著，“洪兒快看，是爹爹回來了。記沒記得奶娘跟你說的，從今往後，東方將軍便是你親爹了。洪兒乖，快點叫爹啊……”
    正這當兒，丫頭來稟說，楊從事和他的弟弟楊章求見。東方宸已更了便服，吩咐將兩人請進來。
    楊昭楊章兩個一前一後進來，一一見了禮，楊章抱了洪兒踱到窗下看外頭的飛鳥。兩個侍女一個忙著備酒，另一個就打了手巾讓東方宸搌麵。
    東方宸擦了臉，長舒了口氣，又喝了點水，忽然想起了一事，“楊昭，這些日子你可往軍師那裏去看過？他初來華林，主仆兩個住在那邊可還習慣？”
    楊昭頻頻點著頭：“主公為了軍師的住處頗費了心思，咱們華林地貧民稀，能準備那樣一座宅院讓一個青年士子居住，量他也說不出什麼了。況且沈琰、李玟的宅子，還不如他，下頭已是怨言頻出了……”
    東方宸揚了揚手，止住了楊昭的話，隨意地吐出一句，“讓他們說去。”
    楊昭見他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楊章抱了洪兒，一邊踱過來一邊將洪兒交到了奶娘手裏，“是啊，他還能有什麼說的？隻是，到底是個隱居的，沒有見過世麵，那天聽他那個書童抱怨說，出來進去不如以往方便，老有幾個親兵跟著，追賊的一般。又說咱們這裏的飯吃不慣，油膩得很……”說著，楊章朝著楊昭眨眨眼，“也是，山裏人吃慣了蓴蔬粗糲，乍一吃肉，竟然就不習慣了。”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楊昭也跟著笑笑，抬眼去看東方宸，竟然波瀾不興，像是完全沒聽到自己方才的話。
    恰巧侍從進來稟報說，“將軍，廚下已備好了酒食，隨時可以用晚膳了。”
    “好啊好啊。”東方宸笑著衝楊昭楊章擺擺手，“你們兩個就陪著本將軍略飲幾杯再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