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思著站在橋邊，手裏提著的燈籠裏的火光泛著青藍色的幽光，忽暗忽明，讓人有種恐怖的感覺，這裏是冥界，又有哪種是不恐怖的呢。迎麵走來一名穿著火紅妖冶衣衫的男人，妖豔的麵容依舊未改，身後還緊緊尾隨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妙齡女子，渾身上下透著淒涼，似是絕望又似是看破。
    “應離上仙？”紅衣男子看見我便喚了一聲，又好像有點遲疑。
    恍惚間，好像許久沒有人這麼喚我了。斂了斂神色，我對著他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我叫閻離，上君怕是認錯人了。”
    “哦，是嗎，不過還真像我的一位好友。”他摸了摸高高的鼻梁，抱歉地衝我笑笑，接著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若是閻姓，那便是指路的下君。後麵的那名女子便是在下剛剛偶遇的魂兒了。”
    “是。”我淡淡地應道，退到旁邊，燈籠朝前，衝女子點了點頭，示意她過來。
    那名女子沒有絲毫的恐懼，從容地走到我身邊，又緩緩跟著我走，仿佛是那看破紅塵的僧人透徹的眼神，這便是曾經聽佛一直歎念的“孽障”了吧……
    “等等，在下也一起吧。”紅衣男子匆忙跟上來，隨我們一起走上了奈何橋，吱呀吱呀的木板聲回蕩著，有種莫名的心悸，好像會掉下去。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會如何……”妙齡女子看了看下邊，抿抿嘴唇，淡然地問道。
    “普通的魂魄若是跳下去，立即魂飛魄散，就是僥幸，下麵的厲鬼也不是好對付的。但仙人要是跳下去，便如同你們淪入輪回之道，喪失前世今生的記憶，過著凡人的生活。”我回答道，修長的手指劃過鏽跡腐朽的橋木欄，眼眸裏滑過一絲哀傷。
    “應離，你總是這樣固執，又何必作繭自縛呢。認識你都幾百年了，我又怎會認不出你。”紅衣男子的目光直直地注視在我的背影上，讓我躲不得，退不得。
    “曼珠，過了兩千年，你的性子還是如此。”我笑了笑來掩飾我莫名的悲哀。
    “這地方陰濕得很，我以為一千年就能讓你回心轉意回天庭去，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執迷不悟。”曼珠停住腳步，看著下邊的忘川河畔開得正火豔的彼岸花，不由得輕歎道。
    “執迷不悟嗎？”跟他們說的一樣。我沒有停住，卻在回頭一看時，發現那名女子也停住腳步往下看著曼珠沙華，我頓了頓，無奈也隻好停下腳步。
    “這是什麼花？”女子看了許久，凝眸出聲問道。
    “曼珠沙華。”我淡淡的解釋道，目光裏透著憐惜。
    “是隻有在黃泉路上開滿的彼岸之花。”曼珠補上一句。
    “那……這便是奈何橋了吧。”她摸了摸腐朽的橋木欄，淡淡地瞥過我們兩個，沒有過多豐富的表情，然後獨自往前走。
    “隻不過有是一個癡情人罷了……”曼珠開口說道，若有所指，又像是說給我聽的。
    “是嗎。”我訕訕一笑，下意識地手指指骨泛白似的緊緊抓著提著燈籠的杆子，待我反應過來，愣愣地微鬆開，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到了奈何橋邊，前麵走著的那位女子顯然一怔，目光緊緊地盯著橋邊的一塊大石頭，然後轉頭疑惑地問道：“這是……”
    “三生石。”我輕輕地答道，似是有點心不在焉。
    “三生石？什麼時候出現的？我怎麼不知道……”曼珠皺了皺眉頭，跟上來，繼而把臉轉向我，歎息一句，“我不在的這一千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吧。”
    “嗯，一千年前正巧花葉交錯期，葉妖沙華來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我頓了頓，目光透過那名女子看向那塊大石頭，輕歎道，“莫離留下的。”
    “莫離上仙？她不是跳誅仙台了嗎？”曼珠再次皺緊了眉頭，仿佛有些不理解。
    “我違反了天規。”我望了望自己手上泛著鬼火的燈籠，似有些無奈地輕笑道，“把莫離的魂魄引到了奈何橋，在這個地方……”我停住腳步，“她流下了眼淚，是血淚。那種神情是這樣的悲哀，腰椎卻挺得直直的，有著天生的傲骨。那血珠順著白色的廣袖流仙裙一直往下流，滴在這裏，化作一塊石頭。於是這塊石頭便被命名為三生石，三生三世，不離不棄。”我淡淡地陳述著那個誓言，不明白自己現在的心情為何可以這樣的平靜，停頓了片刻，又補上一句，“隻要把手放在三生石的血跡上，就可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三世不落”
    “是嗎？”曼珠沉思著，便走上前去，站在三生石前，欲想把手放上去。
    “等等！”我連忙阻止道，“你難道忘了你是沒有前世今生的嗎！”我的語氣間有種訓斥的責備。
    “是哦……”他歎息一聲收回手，眼底滿是落寞，然後又把目光投向那名女子，開口詢問道，“姑娘，你不試試嗎？”
    “我不想了解。”她幾乎沒有猶豫便開口道，一邊說著還大步越過三生石，往前走。
    曼珠輕輕一笑，追上前去，那身紅衣在我眼眸裏飄決著，像一隻火蝴蝶似的飛舞，有些當年莫離的義無反顧。我思索了片刻，也忙追上去。
    等我追上他們，便看見與我同樣穿著黑色華服的女子正站在一個大鍋邊上，陣陣帶著腥味兒的氣息迎麵撲來，白嫩得蒼白的雙手拿著一瓢黃褐色泛著氣泡的忘川水遞向白衣女子，她在看到我的同時，遞向瓢勺的手抖了一下。
    “閻離，你怎麼來了……還有曼珠上君……”她瞥了一眼遲疑了一會兒才喝下去的白衣女子，輕輕問道，有些隨意又有些刻意。
    “碰”的一聲，瓢勺落地，白衣女子愣了愣，用手背擦了擦嘴邊的黃褐色的液體，眼底沒有一絲的眷戀，有的是沒有焦距的神色。
    “忘了就好……”閻孟歎道，看著白衣女子緩緩離開的背影，神色又恢複了正常。
    “隻是陪曼珠上君來走一趟，我這就要走了。”我垂眸輕聲答道，又恢複了剛剛見到曼珠時的那種淡漠，然後朝曼珠躬了躬身子，便提著燈籠杆子往回走，依稀間看到閻孟眼間的憐惜之色，說不準是對誰的可憐……
    仰頭看了看四周，還是這樣的黑暗，踏上奈何橋，看著底下一成不變的忘川河水和眼眸觸及便滿是紅色的彼岸花，又隨著緩緩地前進所看到的地獄，仍是那樣的令人害怕，但卻有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吱呀呀”的木板聲回蕩在這空曠的地方，整日重複著走過這座橋，然後又返回，但我卻沒有後悔，隻有遺憾，為何我還沒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