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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離開工地後,我依然住在橋底下,因為身上的錢不夠,不能去租房住,就連住便宜的旅館也不行,還好氣溫很高,不用擔心會生病。
我試著去找工作做,但是很多地方都要填詳細的表格簡曆,一旦填出來別人就知道我坐過牢,所以我試著去做體力活,我在人才市場的門口蹲著,寫了一個應征苦力活的牌子。那裏有很多招工的人和找工作的人,我看到他們有的也是寫了這樣的牌子,於是我就加入了這裏麵,想著先這樣過著,現下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有時候運氣好,會找到個搬運的活兒,或是工地裏的活,但都是短期的,有時候運氣並不太好,大多都是別人問我年齡後,知道我歲數過大,怕出甚麽問題而沒敢請我。雖然我的樣子很頹廢,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但是由於麵相老實,又生了個圓臉,看著還算年輕,如果我不說自己的年齡,很少人能夠猜出我多少歲。
日子就這樣過著,饑一餐飽一餐的,天氣已經進入三伏天了,很熱。這天我又到人才市場去守著找事做,但是這兩天的景氣都不太好,和我一起站在門口的人都沒有找到事情做,我已經餓了快兩天了,身上的錢也用完了,我都感覺照在身上的太陽讓自己受不了,有點昏昏沉沉。抬頭看了看太陽和路上不多的行人,想著今天還是回去休息會兒,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再守守。
我走到橋底下,正準備進去睡一下的時候,聽到後麵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一個身穿藍色休閑衣的青年正從一輛黑色轎車裏出來,穿過馬路向我跑來。太陽太刺眼,我的頭也很暈,根本看不清青年的長相,等到青年穿過馬路,向我跑得越來越近的時候,我才看清他的長相。
是他!孟歌!
我反射性的拔腿就跑,我不知道我在跑甚麽,總之我要跑,要逃,我有預感,我總覺得如果被青年抓到了,將來肯定會沒完沒了,這個叫孟歌的青年會和我糾纏不清的。
“閔藍,別跑!閔藍,你站住!”
青年不放棄的繼續追在我的後麵,追了近兩條街,由於幾天沒有吃飯,又病怏怏的,跑的速度越來越慢,青年趁這個機會追上我,一把把我抱住。
“呼呼。。總算抓到你了。。呼呼。。總算又找到你了。。閔藍。。”青年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說著,由於和我靠得很近,青年噴出的氣息吹在我的臉上,讓我覺得怪怪的不舒服。
“你放開,放開。”我掙紮著,想從青年的懷裏掙脫出來,但是青年抱著我的臂膀越收越緊。
“不放,除非你答應我不再跑了!”青年固執的抱緊我不放,像是怕一放開我我就會消失樣的緊張。
和青年維持這樣的姿勢實在是怪異,偶爾路過的人回頭看我們時,青年似乎並沒有留意到和在意,但是我卻因此感覺很尷尬,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還是在馬路上,真是難堪死了。我沒有辦法,隻能壓低聲音的對青年說道:“你先放開我再說吧,別人在看,不好。”
“那你答應我不跑了?”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青年這才勉強的放開了我,但是仍然不放心的抓住我的胳膊。然後把我上上下下的翻弄一遍,歎了口氣說:“還好你沒有事,我一直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甚麽事了呢,還好還好。”
“我沒有事。”
“沒事就好,大叔,告訴我這段時間你都上哪兒去了?怎麽去工地裏找你,他們說你都走了?”
孟歌去找過我了?可是,他不是從那後就沒有來找過我麽,那他現在還來找我幹嘛呢,我問出了我的疑問。“你不是怕了麽,不是沒有來了麽,還去找我幹嘛?”
“我怕甚麽?”青年不解的看著我,然後似乎是想到了甚麽,“噢,你是說那個阿,嗬嗬,我不怕,因為大叔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大叔不會傷害我的。”
青年衝我淺淺的笑起來,笑裏充滿著自信,這般對我的自信,讓我有點不知所從。為了掩飾這窘迫,我問青年:“你怎麽去工地裏找我了?”
“因為我答應過你會去找你的阿。”青年嘟起嘴來,抱怨似的說,“可是你又不在。”
“你不是後來都沒來了麽。”我小聲的嘀咕著。
青年耳尖的聽到我說甚麽,嗬嗬的衝我笑道:“閔藍想我了?”
我被他問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孟歌嗬嗬笑完後才停下來告訴我為甚麽那段時間沒有來找我。“我那幾天家裏發生了點事,所以沒來找你,等到家裏的事情一處理完,我就上工地去找你。可是工地的人說你走了,對了,你做的好好的,幹嘛要離開阿?”
我想了想,還是把被阿德冤枉自己偷拿錢的事情告訴了青年,青年聽後很氣憤,“他們怎麽能冤枉你呢,我找他們算賬去,甚麽工頭,甚麽公正,都是說的好聽的,當時怎麽不站出來說個理兒呢,他們不要你,我還不要他們這種人在工地裏幹活呢!”
聽到孟歌說要辭了那幫工人,我連忙拉住預走的青年,“算了,他們又不是故意的,換了誰也會和他們一樣先想到是我偷的,畢竟我坐過牢。”
“我就不會!”孟歌激動地否定道,“坐過牢就代表是小偷了麽,一群混蛋。”
看青年這麽氣憤,好像是自己受了冤枉一樣,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覺得心裏暖暖的,被人冤枉後的難受頓時全都消失了。“你相信我麽?你覺得不是我偷拿的?”
“當然不是你了。”
“你怎麽那麽肯定不是我偷拿的?”我還是有點遲疑的問道。
“肯定不是你,一定不會是你,如果我那個事時候在,一定不會讓你被人冤枉受氣的。”青年很肯定的回答我,“我就是相信你,不知道為甚麽,我相信你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即使你曾經坐過牢,那也是曾經,並不能代表現在和將來,並不能代表你就是窮凶極惡的壞蛋!”
即使你現在坐過牢,那也是曾經,並不能代表現在和將來。
[即使你現在沒有了親人,那也是曾經,並不能代表你以後沒有親人,並不能代表你就沒有享受親人溫暖的權利了。]
很久以前,小雨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語,那個時候我剛知道母親為何遺棄我,為何把我丟在孤兒院的門口。
母親得了很重的病,是遺傳性心髒病,一直靠著藥物維持,隻是後來的幾年裏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愛著的那個男人我的父親,因為受不了昂貴的醫藥費而離開了。小時候甚麽都不知道,甚麽都不懂,隻是看著母親總是在吃著像糖果大小的顆粒,有次我還偷吃過,結果入在口裏很苦,從那後我便也不喜歡吃糖了,這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離開我的父親特別喜歡買糖我吃,他對我並不好,但是很喜歡買糖給我吃,自從他拋棄了我們以後,我便再也不吃糖了。
母親總是躲在房間裏哭泣,過完整個夏天後,到了回學校的時候,母親拿不出錢交學費,在一個午後,她我說帶我去遊樂園玩,我長那麽大還沒有去過遊樂園,那次是我第一次去遊樂園也是唯一的一次去遊樂園。我從來沒有玩的那麽開心過,開心到讓自己忘了沒有父親的陪伴,我想著有母親陪伴這個家也可以很溫暖。回去的時候,和母親路過一家孤兒院,她借故說自己有事要走開一下,把隨身的背包給我,讓我站在原地等著她。我那個時候就開始覺得不對勁,母親雖然不像父親那樣嚴肅,對我不聞不問,但是也很少這樣親近我,帶我出去玩,讓我開心的同時也覺得些許的不安。我總是記得母親那個時候的樣子,整理好我身上的衣服,對著我說要我等她回來,她說她馬上就回來了,走的時候還一步一回頭的看我,眼裏滿是不舍和淚水。我等了很久很久,母親都沒有回來,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直到自己昏倒在孤兒院的門口,我才明白,母親是不會回來了的,母親,和父親一樣遺棄了我。
再後來,等我長大了,從院長那裏知道,在母親留給我的那背包裏,除了衣物,還有一封母親寫的信。院長看我太小,一直瞞著事情的真相,直到我長大點的時候才告訴我。母親並不像父親那樣不要我了,她是沒有能力再照顧我,昂貴的醫藥費和病痛已經壓得她踹不過氣來了,後來父親的離去更是讓母親連最後的意念都沒有了。這樣子才想著把我送到孤兒院去,讓我以後的日子能有個著落,而母親呢,不久後便去世了。
我後來總是在想,如果當時我能夠喊住母親,或許她就不會丟下我走了,或許她那時頻頻回頭,就是不舍得,希望我叫住她,如果我叫住她,她是不是就可以堅強的活下去了呢?
我知道這些的時候,躲在孤兒院那棟樓後麵的小草蓬裏,一個人哭了一夜。
小雨找到我的時候,眼睛也哭的腫了,他哭著說以為我不見了,我們以往都是形影不離的在一起的,就連睡覺也是在一個被窩裏暖著說話說到累得睡著。這麽突然的消失了一夜,從來不哭的自己又哭了一夜,難怪他會擔心。然後我告訴了他我的家庭,父親的遺棄和母親的去世,我們抱在一起哭,哭了很久很久,然後小雨就對我說了那句話“即使你現在沒有了親人,那也是曾經,並不能代表你以後沒有親人,並不能代表你就沒有享受親人溫暖的權利了。”
從那以後,我便有了親人,小雨。從那以後,小雨,成了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溫暖和支柱。
那年,小雨十二歲,我,十五歲。
……
我仰頭看著青年,輕聲的再次問道:“你真的信我麽?真的?”
青年低下頭,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直視我的目光,輕柔卻肯定的語氣對我說:“真的,我相信你,沒有原因的就是信你,真的!”
如果有個人這麽相信你,而且還不在乎你曾經坐過牢,特別是缺少溫暖的自己,突然有個人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不管這接近是因為甚麽,不管他是出於何總原因都好,我想,我會去感激,都應該感激,甚是感動。感動他對我的無理由信任和純真。
這個時候的自己,下了這麽個決定,就讓青年跟著自己吧,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也不管當時的自己是出於何總心理,何總寂寞或填補的心理,總之,我想我也應該相信青年,為了他的沒有原因的信任。
青年笑了,露出了他的小酒窩,我也笑了,淺淺的,朝著他笑了。
我不知道此時在孟歌眼裏的我是個甚麽模樣,我隻知道我笑的時候,看見他的目光愣了愣,盯著我久久的時間。末了,才說了句,“閔藍,你笑起來真好看,這還是你第一次對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