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聽鍾未眠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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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這般,可能就不是店中夥計下的藥了。”過了半晌,夜袖才抬起眸子來冷冷將四周掃一圈:“不如咱們先回山上去,此時慢慢計較也不遲。若是仇家甚麼下的藥,他總還會有再次行動的時刻,咱們這些天提高警惕就是。”
    一旁硯青也朝著掌櫃拱手:“對不住了,將你店裏弄成這般模樣。”嘴上雖說的客氣,但硯青麵上神情卻始終沉著,眉眼間有散不去的陰翳,冷冷地盯著那掌櫃。掌櫃的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擺手:“不打緊不打緊……客官你們是在此處被人下的藥,方才教訓的是,教訓的是……”
    聽他這樣說,硯青的神色才稍稍放鬆了些,轉過臉去不看他。
    可沒過多久,硯青便忍不住了,朝著夜袖無聲地狂笑,意思就是“我學你把臉沉下來,效果當真不錯啊”。
    而後幾人商量半天,決定還是先回山上道觀,將此事告知二長老再作打算。但心中都知曉,此次定是免不了一頓罰了。
    整座鎮上此時皆是一片靜謐,漆黑的街道上頭隻有他幾人的身影,衣袂飄飄,走在風中宛若在幽冥中神出鬼沒的鬼界中人。後來硯青覺著情形有些瘮人,便伸出一根手指頭施了個火咒,指尖立即就有團不大不小的火焰“呼呼”幾聲燃了起來。
    夜袖心神不寧,一路上都在想著子瀟。
    也不知道子瀟從外頭回來找不到他們之後,又去了哪裏呢?若是回到山上也沒看見他們,不知還會不會下山來找,子瀟此時定是心急如焚了。
    “你們上山吧,我就不去了。”剛出鎮子,夏侯便站在原地衝其他三人這般緩緩道,說話時麵上毫無表情。
    硯青蹙起眉頭,瞧了瞧夜袖,目光疑惑。隻見夜袖眯起眼,眸中閃過幾分冷冽:“為何?你一個女孩子家這樣晚了還要在外頭遊蕩麼?成何體統。”
    夏侯雙眉一挑,單手插著腰,鮮紅的嘴角勾出一個頗為不羈的笑意:“你跟霜骨真是越來越像了,若是等你老了一頭白發,定是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
    “別岔開話題。”
    “我說你這人啊當真沒趣……你覺著以我眼下這狀態,能回山上去麼?”夏侯眸子裏的光陡然冷漠下來,“就算是霜骨不在意這事兒,我也是會在意的,所以現下我打算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了~”
    說到這兒,夏侯的語氣卻又悠悠一轉,她朝著麵前三人笑得很瀟灑:“俠女我走啦,永別了各位。”
    “等等!”硯青滿臉驚訝一把抓住夏侯的手腕:“你是開玩笑的麼?天下這麼大你要去哪裏?”
    “你在擔心我?”她眉毛一挑,將手腕抽出來,目光很複雜:“俠女我行走江湖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今日中了人家的藥純屬意外,往後我定會……處處小心。”
    硯青沉下臉來,搖頭:“不行,你不能就這麼離開,我……師傅定會擔心你的。”
    “要你管啊。”夏侯一下子就急了,露出好像在看蒼蠅般的神色往後倒退一步,“你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不過是跟我過了一夜就開始管東管西,就算過夜了那也是藥的作用,少將自己當成我的甚麼人。”
    “你……!”硯青氣得語塞,還未等他說些別的什麼,就聽見一陣“嘩啦啦”的衣擺拂動聲。夏侯唇角含著冷笑身形一動,便與她背後那閃著星光的九星刀一同消失在原處,身姿宛若矯健之鹿,瞬間便飛騰老遠。
    滾動在喉中的尾音,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月光下,三人皆是一片沉默。
    夜袖見阿禹神色疲倦,眉宇間還凝著隱約的痛楚,心中驟然劃過無法形容的古怪感覺,愧疚或是難過,自己也分不清。
    晚風微涼,將前邊硯青的衣袂吹起老高,宛若飛舞在昆侖山顛的大朵雲霞,他站在一道水銀般的月光下,身形修長,烏黑的綢發被月光照得泛出藍光。夜袖瞧著他的背影,忽然就覺著,硯青其實已經不是那個小時候天天跟在他身後的孩童了,隻是自己在心底,還依舊將硯青當成孩子。
    所以就總覺著,他不該出現在這樣複雜的事情中。
    “師兄。”硯青緩緩轉過身來,眉宇間有濃重的黯然,“咱們上山去吧,什麼都不要想,去找師傅吧。”
    他的臉背對月光,被一片薄薄的黑暗籠罩。但夜袖依然能夠看見那上麵,無論怎樣都揮趕不去,仿佛充斥纏繞在空氣中的香氣般的哀傷。
    黑中泛藍的瞳孔“哢嚓”一聲結成冰,夜袖冰涼的手指緩緩滑上硯青手腕,而後猛地捏緊:“硯青,好好喜歡你的坊月,夏侯這個女子不是你能夠走近的人,讓她走便是,你不要管。”
    “為何……”硯青緩緩瞪大雙眸,眉頭皺得愈來愈緊:“不……我是說……你為何這般講呢?”
    夜風繞月,那隻冰涼的手掌卻驀地拿開。
    “走吧。”夜袖頭也不回,直直朝著山路大步跨去:“回觀裏。”
    ————我的傻師弟,因為夏侯是魔,你便沒有希望。
    ————方才她生氣時,若不是我暗中布下了另一股魔氣壓製了她,她那不受控製的火爆脾氣又會讓自己的魔氣散發出來。對,就像上一次那樣,讓你魔氣擾心。哪怕那並非她本意。
    ————忘掉你與她的身體觸碰,欲望與留戀能使你迷了心智,過些日子,你便不再會對她有留戀。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人與魔,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湖麵銀波粼粼泛清輝,湖心一處雪白六角亭,被月光照得宛若夜明寶珠。
    子瀟坐在亭中的石凳之上,一身絲衣好似濃鬱濕潤的霧靄,隨著略有些冰涼的夜風緩緩飄搖。這亭中的人兒眉目如畫,眼周卻是兩圈潮濕的紅色,似乎不久前哭過。
    明明已經努力了不去想他,可那張仙人一樣毫無瑕疵的精致臉龐還是會自己冒出來,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刻在自己心上,用力撕扯自己的意識。
    有什麼好哭的。
    子瀟在風裏扯動嘴角,朝著麵前的一片湖水露出了個極其勉強的微笑。
    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男子,有什麼值得自己哭的?現在的道士全都瘋了……說什麼心淨說什麼禁欲,是了,他夜袖本就不是禁欲的人。
    夜袖……
    不行……子瀟低吟一聲,雙手捂住自己的太陽穴。
    不能將那樣惡心的想法強加到夜袖頭上,眼下自己與他已無任何幹係,他要禁欲也好不禁欲也好,都與自己沒有關係。不要用那樣令人惡心的想法去想他,離開了便不要再去想了。
    那些在溪雲觀的點點滴滴,那些夜間在雪樓底下還依舊有溫度的栗子紙袋,那些在一起時的歡喜,還有那些對月談心的回憶,統統都,丟掉。
    你已經不屬於我了,你是阿禹的。
    若是今生還有相見之時,我會穿上最美的槿花舞衣,站在你的麵前親口對你說————
    祝你與你可愛的偷情人兒,永結同心,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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