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郎騎雪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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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從天上朝下望,舞天林著實是像個玉白色的圓餅。
從溪雲觀建成到此時也有四百多年了,這舞天林占地頗廣,中央是一片玉白色石板鋪成的廣場,四周翠綠成蔭,圍著漫山遍野的花木。舞天林從剛成時便是弟子的練劍之所,地麵的石板上溝壑道道,皆是劍氣所致。
也正是這練劍的場所,今日卻被五行法術所召出的風雷雨雲層層籠罩,天上是散不去的陰霾雷電,地上是拔地而起的水晶叢、小山坡與巨龍般的毒蔓。仿佛不知何處破了一個大洞,源源不斷的靈力從那大洞中流竄出來,在這片區域中爆裂開來。
子瀟站在夜袖留下的光膜裏,眉頭緊緊蹙在一塊兒。方才他見到夜袖闖進那片亂糟糟的雷霆毒蔓中,沒過一會兒卻又化作白光朝著另一處去了,心中好生疑惑,隱隱的覺著是不是硯青出了什麼事。
他心裏正亂,腰間卻有聲音傳來:“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是影沐。
子瀟連忙低下頭去,將雙刺的其中一把抽出來捧在手中:“影沐?你怎的醒來了?不遠處有許多小道士呢,你可別讓他們注意到了。”子瀟的聲音裏透著關懷,一雙漆黑的眸子倒映出那五彩匕首的影子。
上次那事兒,自己似乎也已經不介意了,讓它過去了也好。
影沐的聲音淺淺淡淡,有點兒像是個剛睡醒的小孩,他在匕首裏也不知幹了些什麼,等子瀟問了好久過後才答道:“沒關係,那個冷麵道士留下的法術能夠阻擋靈力,旁的人自然察覺不到我的。公子,這廣場上魔氣四湧我才醒來,怕是有魔界的人混在人群裏頭。”
“魔界?你說的……”
“嗯,沒錯了,就是統領魔道的魔界。這兒是不是有個人在施法啊?”
子瀟愣了愣,心想影沐道行可真高,人還沒從匕首裏頭出來,就感覺到這些東西了。於是他道:“是有的,有個五行法術挺厲害的道士,他好像有些不對頭,把好端端的一個廣場弄成這般樣子,也不知是怎麼了。”
匕首裏沉默了一會兒,影沐不知是在思索還是甚麼,過了會兒道:“那個施法的人是被魔界中人給迷了心智……他這人倒是沒什麼,隻不過嘛,被魔迷了心智的人往往都會或淺或深的入魔,你看他這樣,都全然不顧後果了。”
子瀟嚇了一跳,他到溪雲觀也快一個月了,硯青與夜袖每日都來找他談心聊天,也算是極好的朋友了,一聽見朋友會入魔,子瀟整張臉都嚇得雪白。他一把握住匕首,語氣焦急:“那可怎麼是好啊,施法這人是我的朋友,好影沐,你有什麼辦法盡管說出來,過些日子我下山給你買糖葫蘆吃啊。”
“哼,上回凶巴巴的對我,這次有事兒就知道求我啦,公子你可真不是個好人……這人我又不認識,才不幫他。”
一聽影沐這話,子瀟急得都快原地跳腳了,他回頭瞧了瞧風雲變色的天空,還有那上頭緩緩聚集的藍紫色雷電,心中更是為硯青焦急。“好影沐。”子瀟轉過頭來,手指輕柔地摸了摸匕首:“在這時刻你就別跟我賭氣了,我怕他真要墮入魔道啊,你說吧,幾個糖葫蘆都成……還想要什麼我一並都給你了!”
他這話還沒說完,耳朵裏就聽見一陣鱗片抖動聲,簌簌的煞是好聽。無數流星般的彩色光點隨著那聲音,都從子瀟手裏的匕首中迸發出來,往高高的天空竄上去,卻又在上升的過程中陡然一轉,朝著下頭灌水般湧了下來。
子瀟發怔,愣愣地瞧著那些彩色光點在他的身前聚集,緩緩地勾勒出一個俊俏少年的修長輪廓。
耳朵邊上,被人吹了一口熱氣。
影沐裹著滿身的彩色光點,沒有穿著平日裏最常見的黑底銀紋衣裳。光華之下,能夠隱約瞧出他光溜溜的膩白身子。
他柔和的側臉湊到子瀟耳邊,宛若花瓣的雙唇緩緩嚅動:“公子,你就放心吧,上次那個一頭華發卻生著少年麵容的老道士功力深厚,又是個得道仙人,他準能解決這事兒,就不勞你費心啦……”
雖說是匕首中生出的靈,卻還是有體溫的。影沐這番話全是湊在子瀟的耳朵旁邊說的,令人耳廓發癢的熱氣徐徐升起,子瀟雙頰被那熱氣一蒸,熟蝦子一般通紅。
子瀟伸手扳住影沐的雙肩,將他從自己的麵前扯開些,本是想責他幾句,手裏卻偏偏感受到這少年纖細的肩骨。
像是一用力,就會碎掉。
正巧這時,影沐偏偏抬起了一雙通透的眸子,裏頭光芒流轉,沒有一絲不潔淨的欲望。他瞧著子瀟,微微綻開一個笑容。
是一種,很澄澈很幹淨的笑容。
突然就被自己心裏的念頭給惡心到了。子瀟蹙眉,他本是以為影沐想要挑逗自己……瞧了瞧影沐,又瞧了瞧遠處圍在一起看熱鬧的道士,子瀟歎了口氣:“你……你跑出來做啥,也不怕被人瞧見了,笨蛋。”
影沐順手就摟住子瀟的脖子,嘻嘻一笑:“不會的,誰沒事兒往這裏瞧啊,不跟你說了公子,我進去睡覺啦,那道士仙人來了,再不進去就察覺我了。”說完,還沒等子瀟回話,影沐便化作無數道點點彩光,一並收進了彩鯉雙刺中。
子瀟站在原地發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往身後的天空瞧過去。
隻見烏雲密布的天空裏無端銀光一閃,二長老腳踏仙雲,身姿宛若片片綻放的雪白蓮花,朝著硯青的方向翩然而去。他的長發在空氣裏劃出純白的痕,整個人像是冰雪雕成的人兒,一張小巧麵容上不帶一絲表情。
二長老長袖一拂,數道紫色雷電便被他瞬間化解,他那修長的身影微微閃動,站在冰台上的硯青忽然張口呻吟,整張臉都變得慘白無光,倒在了那上頭。空氣裏輕微扭曲,方才還離硯青有段距離的二長老便像是無聲的雪一般,白袍蹁躚地佇立在了硯青的身旁。
他垂睫,瞧著昏迷的徒弟,歎口氣:“心中執念太多,難怪會被魔給迷了心智。夜袖,你帶他回通仙宮,放在我的房中,沒我吩咐不可打擾。之後再去告知觀中另外幾位長老,有魔界中人混了進來,定要好生防備。”
二長老身後的空中有白雲氤氳,夜袖從那上頭下來,朝他半跪抱拳:“是,師傅。”說完便站起身瞧著硯青,眸子裏有晶瑩的光在浮動。
為何……會被魔給擾亂心智呢?硯青年紀才這般大,若是迷得深了成了魔,那該如何是好?
見夜袖神色黯然,二長老心裏便知曉這個冷麵熱心的徒弟在想什麼,他抬起一雙銀白的濃密雙睫,瞧著他的眼睛:“徒兒,不必傷感,哪怕是魔氣攻心我也能將他給救回來,畢竟是我的徒弟,不能受到傷害的。”
那雙銀色的眸子裏,似乎有溫熱的泉水在流淌,夜袖深吸一口氣,愣是將臉上黯然的神情給收了起來,一張冰雪麵容清冷如雪。他俯身下去,將硯青橫抱在懷中,朝師傅點了個頭,便乘雲而去了。
方才硯青倒下去的瞬間,舞天林上頭的風雲雷電、冰川毒蔓也都盡數散去,化作五光十色的小光點崩潰在明晃晃的天光裏。那些個看熱鬧的弟子瞧見二長老,臉上的神情就像是瞧見了女媧娘娘似的,掩飾不住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