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銀華歎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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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搖曳裏,子瀟在原地站了會兒,望著硯青離開的方向發愣。他垂下手掌,無意摸到腰間的匕首,冰塊般的觸感讓他腦子裏驀地一刺。
“影沐,你聽得見麼?”子瀟瞧四下無人,便低著頭朝腰間輕喊一聲。他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任何動靜,歎了口氣,決定眼下就開始用風咒清掃這裏。
他先是在心裏將口訣與硯青的話默念一遍,再伸出手掌將靈力緩緩聚集,轉瞬之間,子瀟的雙手掌心裏都像是明月出雲般,燃起了兩團淺綠的光。
第二次施法與方才的威力沒甚不同,子瀟心裏想著一些雜亂的事物,手掌控製大風,將清靈台前的大路也清了個幹淨,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毫無阻攔。
而後的一個時辰之中,子瀟的身影都如同流星光華,在溪雲觀中東跑西跑,手掌控著大風將前山刮了個遍。所有在路上行走的道士皆覺著眼前綠光閃過,然後腳下身上都是一片光潔,幹幹淨淨毫無瑕疵。有幾次子瀟的風咒不小心施得猛了,將一些道士頭頂上的道冠也給刮下來,結果他們的長發迎著風漫天飛舞,黑壓壓的一片。
“終於給弄好啦,累死小爺我了。”
全部清掃完之後,子瀟坐在一處鬆樹粗枝上,手裏拿著一個從飯堂拿來的蜜桃,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那張宛若桃花般的妖嬈麵容上盡是得意之色,狹長的眸子將遠處在陽光裏熠熠生輝玉白石路悠悠掃過,心中更是飄飄然。
腰間匕首上有彩色的波光蕩漾,層層疊疊璀璨炫目。子瀟將彩鯉雙刺其中的一把抽出來,握在手裏細細端詳,半晌道:“影沐,你醒了?”
波光漣漪間,宛若有黑底銀紋的鯉魚從匕首裏翩翩遊動,漸漸遊出來,將銀色的光影舞得四處皆是。那半透明的鯉魚在風裏繞了幾個圈,終於落在了子瀟身前的樹枝上,點點銀華像煙火般綻開,影沐便在子瀟麵前盈盈而立。
“公子,”他瞧上去並不高興,“您快將我忘了吧?昨夜那道士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他為何對你那般好?公子應當提高警惕才是。”
影沐一張嘴撅起老高,長長的黑睫毛擁著琉璃般的眸子,瞧著極其可憐。子瀟噗嗤一聲笑出來:“夜袖是個好人,一看就知道是麵冷心熱,你就不必擔心啦。至於你,我可不敢忘記。”
說完,子瀟將桃子咬在嘴裏,探過身子,將影沐的雙腿輕輕一抱,聲音含糊不清地從桃子下頭飄出來:“你這孩子向來疑心重……我說過了,你的心意我知曉,但我實實在在將你當親弟弟看待,著實無法回報那份情。我問你,若是有天我當真愛上了旁人,不論男女,你可會阻攔?”
影沐怔住,心裏沒來由地一震。
“我……”
子瀟抬起臉,坐在樹枝上瞧著他的雙眸,那被啃了一半的桃子從他粉色的唇間滑下去,落在樹下滿地的鬆針裏,發出簌的一聲。
“說話,你可會阻攔?”子瀟瞧著他的眼睛,目光好似雪山頂上泛著光的結晶。
影沐始終不語,隻是垂睫歎息。他的歎息聲很輕,像輕飄飄的霧。
婆娑樹影間,有什麼事物遮擋了從縫隙中透下的光,宛若春風裏最輕柔的一片花瓣,不可挽回地落在了子瀟的眼前,輕輕淺淺遮住了他淺金色的視野。
好似水光瀲灩,好似雨聲細密。
“公子……”影沐的聲音,從兩人交織的雙唇中間漏出來,他冰涼的手掌扶著子瀟的腦後,輕垂的長睫顫抖不已。這麵容精致的靈那樣溫柔,像是吻在了一片花瓣上,吐息間也怕傷了眼前的人。
纏綿隻是轉瞬之間。一陣細密溫柔的吻之後,依舊是晴光大好的豔陽天。
影沐遠離了子瀟,滿眼哀愁地在他三米之外的半空中懸著,黑底銀紋的衣飾上,魚鱗像是璀璨的晶石,它們分布在影沐的全身,就連飄蕩不已的腰帶也不放過。
他瞧著坐在樹枝上一臉驚詫的子瀟,胸中沒來由地一陣刺痛,像是有千萬根針瞬間紮在了那上頭。
子瀟坐在樹影裏,形狀不一的光斑將他的妖嬈麵容照得瑩白。他伸出手指撫了撫嘴唇,是影沐方才吻過的地方。撫唇時的神情妖嬈且不敢置信。而後,子瀟怔怔地收回手指,深海似的漆黑眸子裏閃過幾絲電光般的怒火。
隻是眨眼間,影沐的衣襟便被一閃而過的銀光劃破數道裂口,布帛的撕裂聲卻比那銀光還要悠長,黑底銀紋的布料碎片如同飛濺的水花,慢悠悠地從影沐的身旁飄落。而他身後的鬆樹幹上,正深深插著幾枚邊緣鋒利的綠蜂鏢,那是南家獨有的暗器之一。
影沐怔怔地懸在空中,心中如同破了個大窟窿,又被人澆上了一層酸橘子水似的。於是在半空裏朝子瀟單膝跪下:“公子,我知錯了……”他說這話時低著頭,不敢讓子瀟瞧見那些繞著眼眶打轉的淚水。
子瀟在樹枝上站起來,冷著一張臉,仿佛三月的桃花遭了霜凍,他將銀灰的衣領攏了攏,瞧也不瞧影沐,伸出手朝著腰間一指:“下不為例,你進來。”
影沐哽咽著說聲“是”,就刷刷幾聲化作彩色光華,進了子瀟腰間的雙匕裏。
“真是個……傻孩子。”
子瀟低下臉,輪廓在陰影裏若隱若現,他的嘴唇半開著,漆黑的發絲被風吹得四下飛舞。
樹影清風間,是誰的歎息那般無奈,宛若冬月裏的一地落敗之花。
到了下午的時候,子瀟在溪雲觀裏四處走動,將每一條路都記在腦子裏,好在夜裏的時候去尋那救命的扇子。他路過一處池塘時還見到了夜袖,從夜袖那裏討了一包糖炒栗子,喜滋滋地跑掉了,心裏還想這個道長為何老是帶著糖炒栗子在身上呢?莫非他自己也是愛吃的?
就這般走走停停,一紙袋子的魁栗都被他吃了個精光。子瀟尋到了一處竹亭,四周清淨得很,他便在裏頭坐著,數旁邊冬青叢的葉子,數著數著便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月上柳梢頭。
“嗯,道觀就是這點好,一到夜裏就沒人亂跑了。但那扇子也不知道是在何處,叫我怎麼找呢……”子瀟飛身上了竹亭,一雙狹長眸子四下轉動,最後他迎著月光搖了搖頭,身形一動,閃電般無影無蹤。
子瀟的打算是,去溪雲觀裏最為隱蔽的幾處看看。白日裏硯青說觀中有諸多禁地,按照常理,禁地一般是建在不顯眼之處,以免有人誤闖而被其中的機關所傷。子瀟想,禁地中無非是鎖著道法中的一些禁術,或是有通天之力的法器之類,或許其中就有那把能讓人死而複生的扇子。
夜裏的溪雲觀靜謐無聲,隻有那隨風搖曳的蒼翠樹木,像是一排排站在黑暗裏的舞女,飄搖的樹枝葉片便是她們的舞衣。
子瀟沐著重重清風在屋頂樹叢間飛奔,他的輕功是純正的南家祖傳,江湖中無人不知南家的輕功身法乃是絕好,這樣多的年頭裏從未有人超越,觀中的弟子無一人察覺也是常理。
他越過一道白石高牆,眼前是座直刺蒼穹的漆黑六角塔,每一層的邊角上都掛著銅鈴,晚風一吹,叮叮當當。子瀟的耳朵裏聽著一陣陣細密的鈴音,突然覺得寒氣上湧,站在風裏打了個哆嗦,又趕緊朝塔底的大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