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朝入境風雲起,天龍八部顯神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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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是多久?一瞬間可以發生多少事?
我知道一瞬間那個拳頭就要打在我的臉上,可是那拳頭終究沒有打在我的臉上,因為它打在了段譽的下顎。
危急時刻段譽上前一步,他高我半頭,本來打在我眼睛地方的拳頭就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下巴上,隻聽“呀”的一聲尖叫,這尖叫卻不是段譽發出的,而是那個弟子發出的,他一邊叫一邊拚命揮動手臂,那邊龔光傑也大叫:“蛇!蛇!”手忙腳亂地開始解衣服。
我急忙蹲下身扶倒在地上的段譽,問道:“段公子,要不要緊?”
段譽雖然齜牙咧嘴,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真是要命,這人手上難道沒肉,全是鐵鑄的麼?要打人,也要找個肉做的來打啊!”
頭頂上突然傳來撲哧一笑,大廳裏的人忍不住抬頭看去,隻見一個少女坐在梁上,雙手抓的都是蛇。
十五六歲,一身青衫,笑靨如花,這女孩子除了鍾靈還能是誰?鍾奶奶啊鍾奶奶,你怎麼不早點動手,害的段譽白白挨了一拳。隻聽鍾靈道:“你這呆子,打人還分什麼肉做的鐵做的,打贏了才是真的,人家恨不得拿錘頭來打你,到時候你是什麼做的,可就變回什麼了。”說完自己又吃吃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雙腿蕩啊蕩的,可愛極了。
段譽站穩了以後望著鍾靈道:“姑娘,是你救我們的麼?”
鍾靈看著我問道:“那惡人打你,你為什麼不還手?”說完又看向段譽道:“人家打的是他,你為什麼要替他挨打?”
我擠出一絲微笑:“我與這位段公子一樣,全不懂得武功。”
這話一出,不僅鍾靈有些詫異,連段譽都詫異了,他看著我道:“這位仁兄原來也是不懂武功的麼?”
“你以為我懂武功?”我才驚訝,“那你還上前替我擋那一拳做什麼?”
“此事既然因我而起,何故讓仁兄白白挨拳頭。”段譽剛說完,就聽那邊“啊”的一聲,原來左子穆揮劍斬斷一條赤煉小蛇,他大叫一聲:“光傑,站著別動!”語罷隻見白光一閃,龔光傑身上就掉下來兩節東西,原來竟是那條小青蛇。
他出手極快,根本看不清楚,而這一劍下去他徒兒後背上完好無損,在座的各位忍不住叫起好來。唯獨鍾靈不滿地說道:“喂,喂!長胡子老頭,你幹麼弄死了我兩條蛇兒,我可要跟你不客氣了。”
“你是誰家女娃娃,到這兒來幹甚麼?”經過段譽和我的雙重打擊,他本來臉色就不好了,這回再加上鍾靈,他聲音裏的怒氣簡直就要噴出來了,吼道:“快跳下來!”
段譽馬上叫道:“這麼高,跳下來可不摔壞了麼?你快叫人去拿架梯子來!”此話一出口,大廳裏有幾個人便譏笑了起來。鍾靈叫道:“你先賠了我的蛇兒,我再下來跟你說話。”“兩條小蛇,有甚麼打緊,隨便哪裏都可去捉兩條來。”“你倒說得容易,你去捉兩條來給我看看。”“快跳下來!”“我不下來”“你不下來,我可要上來拉了。”“你試試看,拉得我下來,算你本事!”
這兩個人一來二去,簡直是打起了拉鋸嘴仗,左子穆叫他的師妹派人把鍾靈拉下來,那雙清道姑卻道:“西宗門下,沒這麼好的輕功。”
“你不賠我蛇兒,我給你個厲害的瞧瞧!”鍾靈突然從皮囊裏掏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向著那個龔光傑擲了過去。
閃電貂!我心裏一驚,接著卻是無限的歡喜。這可是傳說中的閃電貂啊!隻見那龔光傑躲閃不及,被閃電貂耍的團團轉,段譽笑著對我道:“妙啊,妙啊,仁兄,你說這貂兒是不是有趣得緊?”
“何止有趣,簡直要命!”我順口接到,他好奇地問:“哦?如何要命?”
“這個……你看著就是,總會有它要命的時候。”我一笑糊弄過去,那左子穆終於看不下去自己的弟子手忙腳亂的樣子,舉起劍上前刺那白貂,卻怎麼也刺不到,鍾靈叫道:“長胡子老頭,你劍法很好。”說完吹了兩聲口哨,閃電貂一下子鑽進了龔光傑的褲子裏,那個龔光傑竟然急得把褲子脫了,兩條長滿黑毛的大腿露了出來,廳內不少女弟子一聲驚呼,段譽哈哈大笑:“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歎為觀止了。”鍾靈卻嬌笑著道:“你這惡人愛欺侮人,叫你全身脫得精光,瞧你羞也不羞!”說完再一吹哨,閃電貂“跐溜”鑽進了他的襯褲,龔光傑大叫一聲,在自己屁股小腹上亂拍一陣,一邊拍一邊往門口奔,剛到門口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個人,兩人正正撞在一塊兒,龔光傑跌跌撞撞退了好幾步,門外的人卻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左子穆大驚,大叫道:“容師弟!”
龔光傑趕緊要扶地上的人,卻突然“啊”的一聲大叫,雙手護在自己的前陰,又摔倒在地上。鍾靈咯咯笑,一邊道:“整得你也夠了!”她的話剛說完,白色的閃電貂就從那人的褲腿裏竄了出來,順著牆爬回了鍾靈的懷中,鍾靈果然用小蛇喂食閃電貂,貂兒吃完以後就又回到皮囊裏去了。
我光顧著抬頭看那閃電貂,下麵一陣雜亂卻沒有注意,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到大廳內眾人一陣驚呼。
左子穆突然提劍而起,怒吼道:“且瞧是神農幫誅滅無量劍,還是無量劍誅滅神農幫。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光豪、光傑,外麵瞧瞧去!”
原來門外那人已經身亡,胸口用劇毒寫著“神農幫誅滅無量劍”八個黑子,下麵的人再不關注鍾靈了,都圍上去與左子穆說話,自然是問些無量劍是如何得罪神農幫之類的問題,左子穆自然是回答因為神農幫硬到無量劍派後山采藥,而無量劍派有規矩非本門弟子不得到後山……真是無聊得很,看來把劇情記得太清楚也不是什麼好事。我正想著,腦袋上突然落上了什麼東西,抬頭一看,原來是鍾靈在吃瓜子,瓜子皮都落到了我和段譽的腦袋上。
“喂,你們吃不吃瓜子!上來罷!”
段譽回答道:“沒梯子,我上不來。”鍾靈笑道:“這個容易!”說完將腰上的綠色綢帶垂下來,“抓住帶子,我拉你們上來。”
段譽趕緊搖頭:“我們兩個男人,身子重,你拉不動的。”
鍾靈又吃吃笑了起來:“試試看嘛,摔你不死的!”
段譽還有些猶豫,我趕緊上前拉住帶子,段譽見我拉住了,便也拉住,他剛攥住帶子,我就感覺身子“忽”的一下就飄起來了,眼還未來得及眨,就已經坐在了橫梁上。
好厲害的功夫!我心裏已經在驚歎了,原來這就是學武功的好處,我也要學武功!那邊段譽已經和鍾靈攀談上了:“你這隻小貂兒真好玩,這麼聽話。我摸摸它不打緊嗎?”
“我也摸!”我趕緊加了一句。閃電貂真是聽話極了,白絨絨的,紅色的小眼睛,真是太可愛了,要是我也能養這樣一隻小貂該多好!可惜……可惜這貂兒很快就要死了……我忍不住歎息一聲,鍾靈還在和段譽交談,龔光傑已經拿著一封信遞到左子穆的麵前,左子穆叫他打開信念一念,鍾靈便對我們低聲說道:“欺負你們的這個惡人便要死了。”
段譽好奇地問:“為什麼?”“信封信箋上都有毒。”
她的話果然沒錯,龔光傑剛剛讀到“限爾等一個時辰之內,自斷右手,折斷兵刃,退出無量山劍湖宮,否則無量劍雞犬不留”,突然就倒地,抽搐了兩下便死了,拿信的手臂都變成了黑色。
段譽問鍾靈:“你也是神農幫的麼?”鍾靈嗔道:“呸!我才不是呢,你胡說八道什麼?”“那你怎地知道信上有毒?”“這下毒的功夫粗淺得緊,一眼便瞧出來了。這些笨法兒隻能害害無知之徒。”
她這幾句話將眾人的眼光又引回到我們身上,左子穆對鍾靈道:“姑娘尊姓大名?”
“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說,這叫做天機不可泄漏。”“那麼令尊是誰?尊師是那一位?”“哈哈,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我跟你說我令尊是誰,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師便是我媽。我媽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說。”“姑娘請下來,一起商議對策。神農幫說誰也不許下山,連你也要殺了。”“他們不會殺我的,神農幫隻殺無量劍的人。我在路上聽到了消息,因此趕著來瞧瞧殺人的熱鬧。長胡子老頭,你們劍法不錯,可是不會使毒,鬥不過神農幫的。”二人又開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拉鋸戰,我回憶這一段的故事情節,應該是鍾靈在路上聽到了有關神農幫誅滅無量劍的消息,而神農幫正是受製於天山童姥,可是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啊!我忍不住插嘴:“姑娘,你在路上聽到的消息關係到無量劍生死存亡,你就把路上聽到的給這位左掌門講一講吧。”
鍾靈看了我一眼,撅了撅嘴唇,徑自對著段譽說道:“你吃瓜子不吃?”
段譽竟然還有閑心問:“你這是甚麼瓜子?桂花?玫瑰?還是鬆子味的?”
額的神,真不知該說這兩人是活寶還是什麼,鍾靈這小丫頭竟然無視我,看來我踩到人家的地雷了,對她這種小丫頭來說一門心思順著她的才是好人,但凡替她不喜歡的人說話的,都不是好人。
我這麼快就已經被人家討厭了。
“啊喲!瓜子還有這許多講究麼?我可不知道了。我這瓜子是媽媽用蛇膽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試試看。”鍾靈說完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段譽的手掌裏,段譽要給我分一些,鍾靈叫了起來:“我不要給他吃,你要給他我也不給你吃了!”
看段譽一愣,我隻好苦笑道:“段公子自己吃吧,在下本來不愛吃這東西。”
下麵的左子穆臉色不善,看我的時候竟是感激地點點頭,然後忍氣吞聲地對鍾靈道:“這位仁兄所言甚是,姑娘在道上聽到什麼消息,若能見告,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鍾靈嬌哼了一聲,一邊向下麵丟瓜子皮,一邊道:“我聽神農幫的人說起甚麼‘無量玉壁’,那是什麼玩意兒?”
左子穆一愣,隨即道:“無量玉壁?難道無量山中有什麼寶玉、寶壁麼?倒沒聽見過。雙清師妹,你聽人說過麼?”雙清還未回答,鍾靈搶著道:“她自然沒聽說過。你倆不用一搭一檔做戲,不肯說,那就幹脆別說。哼,好希罕麼?”
左子穆神色尷尬,說道:“啊,我想起來了,神農幫所說的,多半是無量山白龍峰畔的鏡麵石。這塊石頭平滑如鏡,能照見毛發,有人說是塊美玉,其實呢,隻是一塊又白又光的大石頭罷了。”
鍾靈道:“你早些說了,豈不是好?你怎麼跟神農幫結的怨家啊?幹麼他們要將你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
左子穆打哼哼:“姑娘且下來,待我詳加奉告。”
“詳加奉告,那倒不用,反正你的話有真有假,我也隻信得了這麼三成四成,你隨便說一些罷。”鍾靈搖晃著雙腿悠閑地嗑著瓜子,左子穆臉上再也忍不住怒色,我趕緊打圓場:“左掌門,事到如今還是聽到那消息重要,你就把事情說一說倒也沒什麼的。姑娘,左掌門若是把事情說清楚了,請你把聽到的消息巨細告之如何?”
鍾靈用眼角瞟了我一眼,“哼”一聲,左子穆見事以至此,隻好開口道:“去年神農幫要到我們後山采藥,我沒答允。他們便來偷采。我師弟容子矩和幾名弟子撞見了,出言責備。他們說道:‘這裏又不是金鑾殿、禦花園,外人為什麼來不得?難道無量山是你們無量劍買下的麼?’雙方言語衝突,便動起手來。容師弟下手沒留情,殺了他們二人。梁子便是這樣結下的。後來在瀾滄江畔,雙方又動了一次手,再欠下了幾條人命。”
鍾靈總算有了些反應,問道:“嗯,原來如此。他們要采的是什麼藥?”
“這個倒不大清楚。”
“諒你也不知道。你已跟我說了結仇的經過,我也就跟你說兩件事罷。那天我在山裏捉蛇,給我的閃電貂吃……”
“你的貂兒叫閃電貂?”段譽突然插了句嘴,鍾靈立刻笑道:“是啊,它奔跑起來,可不快得像閃電一樣?”“正是,閃電貂,這名字取得好!”
左子穆的臉色鐵青,怒視著段譽,怪他打斷了鍾靈的話,我趕緊給鍾靈拍馬屁:“不錯不錯,真是好名字!”
鍾靈得意地看了段譽我們一眼,繼續說道:“閃電貂愛吃毒蛇,別的甚麼也不吃。它是我從小養大的,今年四歲啦,就隻聽我一個兒的話,連我爹爹媽媽的話也不聽。我叫它嚇人就嚇人,咬人就咬人。這貂兒真乖。”說完隻將手伸入皮囊中撫摸閃電貂,段譽道:“這位左先生等得好心焦了,你就跟他說了罷。”
鍾靈一笑,這才又看向左子穆,接著道:“那時候我正在草叢裏找蛇,聽得有幾個人走過來。一個說道:‘這一次若不把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占了他的無量山、劍湖宮,咱們神農幫人人便抹脖子罷。’我聽說要殺得雞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著不作聲。聽得他們接著談論,說甚麼奉了縹緲峰靈鷲宮的號令,要占劍湖宮,為的是要查明‘無量玉壁’的真相。縹緲峰靈鷲宮是甚麼玩意兒?為甚麼神農幫要奉他的號令?”
左子穆皺起了眉頭:“縹緲峰靈鷲宮什麼的,還是此刻第一遭從姑娘嘴裏聽到。我實不知神農幫原來還是奉了別人的號令,才來跟我們為難。”
鍾靈滿意地點點頭,嗑了兩粒瓜子又道:“那時又聽得另一人說道:‘幫主身上這病根子,既然無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眾兄弟拚著身受千刀萬劍,也要去采這通天草到手。’先一人歎了口氣,說道:‘我身上這“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本人,誰也無法解得。通天草雖然藥性靈異,也隻是在“生死符”發作之時,稍稍減輕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而已……’他們幾個人一麵說,一麵走遠。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左子穆不答,低頭沉思。雙清道:“左師兄,那通天草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物事,神農幫幫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痛,給他一些,不就是了?”左子穆怒道:“給他些通天草有什麼打緊?但他們存心要占無量山劍湖宮,你沒聽見嗎?”雙清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鍾靈右臂挽住段譽,說道:“下去罷。”然後兩人輕飄飄地就落在了地上。這一下我可傻了眼,叫道:“姑娘!姑娘!你怎麼走了?”
“這裏也沒有熱鬧可看,我想走便走了。”她大眼睛往我身上一瞥,然後看著段譽道:“咱們到外麵看看神農幫是什麼樣子。”
段譽見我著急,對鍾靈道:“姑娘,陪你去看神農幫不打緊,可你怎麼把那位兄台留在梁上了?”
“我不喜歡他,所以把他留在梁上,我喜歡你,所以帶你下來。”鍾靈毫不做作地說,我更慌了,她要是帶著段譽離開了,我怎麼才能進行下麵的故事啊?難道我要留在這裏同無量劍共存亡了?!
段譽又道:“不對不對,既然是你要他上去的,你走的時候就應該把他帶下來,這樣才公平。”
鍾靈想了想,突然飛躍到橫梁上,抓住我的衣領,像抓小雞一樣把我從橫梁上拎了下來。這個驚險,嚇得我差點出了一身汗。
鍾靈將我拎下來後就要走,左子穆叫道:“且慢,還有幾句話要請問。姑娘說道司空玄那老兒身上中了‘生死符’,發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甚麼東西?‘天山童姥’又是甚麼人?”
鍾靈回頭道:“第一,你問的兩件事我都不知道。第二,你這麼狠霸霸的問我,就算我知道了,也決不會跟你說。”
左子穆見攔不住,身形一晃便擋在了門口,說道:“姑娘,神農幫惡徒在外,姑娘貿然出去,若是有甚閃失,我無量劍可過意不去。”鍾靈微笑道:“我又不是你請來的客人,再說呢,你也不知我尊姓大名。倘若我給神農幫殺了,我爹爹媽媽決不會怪你保護不周。”說著挽了段譽的手臂,向外便走。
左子穆右臂微動,自腰間拔出長劍,說道:“姑娘,請留步。”鍾靈道:“你要動武麼?”左子穆道:“我隻要你將剛才的話再說得仔細明白些。”鍾靈一搖頭,說道:“要是我不肯說,你就要殺我了?”左子穆道:“那我也就無法可想了。”長劍斜橫胸前,攔住了去路。
鍾靈向段譽道:“這長須老兒要殺我呢,你說怎麼辦?”
段譽搖了搖手中折扇,道:“姑娘說怎麼辦便怎麼辦。”鍾靈道:“要是他一劍殺死了我,那便如何是好?”段譽道:“咱們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鍾靈笑道:“這幾句話說得挺好,你這人很夠朋友,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走罷!”跨步便往門外走去,對左子穆手中青光閃爍的長劍恍如不見。”
我知道下麵的故事,立刻追上鍾靈他們,對左子穆叫道:“左掌門,你快快讓開,這姑娘不是好惹的,再不讓開你是要倒黴的!”
左子穆哪裏肯讓,手中長劍一抖,直直刺向鍾靈,我心想不好,“住手”兩字還未出口,鍾靈一聲口哨,閃電貂白光一閃,隻聽左子穆大叫一聲:“毒,毒!你……你這鬼貂兒有毒!”
周圍弟子一聽瞬間衝上來,用劍將我們三個團團圍住,大叫:“快,快拿解藥來,否則亂劍刺死了小丫頭!”
我真是哭笑不得,開口道:“左掌門,我早說過這姑娘惹不得,你偏不聽,真是……”
“少廢話!拿解藥來!”我麵前的拿劍弟子寒劍一抖,我忍不住往後一躲,段譽叫道:“小心,莫傷了人!”
鍾靈笑道:“我沒解藥。你們隻須去采些通天草來,濃濃的煎上一碗,給他喝下去就沒事了。不過三個時辰之內,可不能移動身子,否則毒入心髒,那就糟糕。你們大夥兒攔住我幹麼?也想叫這貂兒來咬上一口嗎”
她幾句話出口,周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賓客們也都是瞪著眼睛,眼睜睜看著鍾靈挽著段譽走了出去,我緊跟在他們後麵邁出了“劍湖宮”的大門。
走到了遠處,鍾靈突然“撲哧”笑了,對段譽道:“閃電貂這一生之中不知已吃了幾千條毒蛇,牙齒毒得很,那長胡子老頭給它咬了一口,當時就該立刻把右臂斬斷,隻消再拖延得幾個時辰,那便活不到第八天上了。”段譽道:“你說隻須采些通天草來,濃濃煎上一大碗,服了就可解毒?”鍾靈笑道:“我騙騙他們的。否則的話,他們怎肯放我們出來?”段譽驚道:“你等我一會兒,我進去跟他說。”鍾靈一把拉住,嗔道:“傻子,你這一說,咱們還有命嗎?我這貂兒雖然厲害,可是他們一齊擁上,我又怎抵擋得了?你說過的,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我可不能拋下了你,自個兒逃走。”
段譽搔頭道:“那就你給他些解藥罷。”鍾靈道:“唉,你這人婆婆媽媽的,人家打你,你還是這麼好心。”段譽摸了摸臉頰,說道:“給他打了一下,早就不痛了,還記著幹麼?唉,可惜打我的人卻死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左子穆左先生雖然凶狠,對你說話倒也是客客氣氣的,他生了這麼長的一大把胡子,對你這小姑娘卻自稱‘在下’。”
鍾靈咯咯一笑,道:“那時我在梁上,他在地下,自然是‘在下’了。你盡說好話幫他,要我給他解藥。可是我真的沒有啊。解藥就隻爹爹有。再說,他們無量劍轉眼就會給神農幫殺得雞犬不留。我去跟爹爹討了解藥來,這左子穆腦袋都不在脖子上了,屍體上有毒無毒,隻怕也沒多大相幹了罷?”
段譽便也不說話了,頓了頓回頭看向幾步之外的我,笑著道:“還未請教仁兄大名。”
我趕緊快走幾步到他麵前,回答:“在下姓莫名然,莫名其妙的莫,自然而然的然。”
“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哈哈,當真是好名字!”段譽輕搖折扇笑了起來,鍾靈卻不屑地說道:“你這名字起對了,真是莫名其妙,那些惡人欺負我,我幫你,到頭來你卻向著那些惡人,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我趕緊賠禮道歉:“是在下不對,不過段公子所言極是,‘惻隱之心,仁之端也’,雖然那些人是有些不講理,可是也不能眼看著她們被滅門不是?再說我看姑娘吃瓜子吃得興起,那個左先生卻總是打擾你,倒不如把事情跟他說了,好讓姑娘耳根子清淨點,這也是為姑娘著想啊。”
鍾靈瞪著我看,看啊看突然“撲哧”一笑:“你這人舌頭根子真好使,算啦算啦,我早就不記著啦。”
“多謝姑娘大義。”我心想,不記著你還能甩臉子到這時候,要是記著不知會怎麼樣呢。
段譽看看我,又看看鍾靈,他突然就看著鍾靈的臉癡了。此時明月初升,照在鍾靈帶著笑容的嬌美臉頰上,說不出的俏麗,隻聽他道:“你的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長須老兒說,可能跟我說麼?”
鍾靈笑道:“什麼尊姓大名了?我姓鍾,爹爹媽媽叫我作‘靈兒’。尊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沒了,隻有個小名。對了,你們兩個不會武功,為什麼來這無量劍派?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段譽走在鍾靈的右手邊,我走在鍾靈的左手邊,我說自己慕名而來,段譽說道:“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四處遊蕩,到普洱時身邊沒錢了,聽人說那位馬五德馬五爺很是好客,就到他家裏吃閑飯去。他正要上無量山來,我早聽說無量山風景清幽,便跟著他來遊山玩水”
“你幹麼要從家裏逃出來?”鍾靈奇道,段譽道:“爹爹要教我練武功,我不肯練。他逼得緊了,我隻得逃走。”
鍾靈更是驚奇了,睜大圓圓的眼睛叫道:“你為甚麼不肯學武,怕辛苦麼?”“辛苦我才不怕呢。我隻是想來想去想不通,不聽爹爹的話。爹爹生氣了,他和媽媽又吵了起來……”“你媽總是護著你,跟你爹爹吵,是不是?”鍾靈插話,段譽點頭:“是啊。”鍾靈歎了口氣道:“我媽也是這樣。”眼望西方遠處,出了一會神,又問:“你什麼事想來想去想不通?”
“我從小受了佛戒。爹爹請了一位老師教我念四書五經、詩詞歌賦,請了一位高僧教我念佛經。十多年來,我學的都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己及人,佛家的戒殺戒嗔,慈悲為懷,忽然爹爹教我練武,學打人殺人的法子,我自然覺得不對頭。爹爹跟我接連辯了三天,我始終不服。他把許多佛經的句子都背錯了,解得也不對。”
我聽到這“噗”的笑出聲,見兩個人都看向我,忙道:“啊,沒事沒事,你們繼續。”
段正淳那個風流王爺,簡直是這世界上與佛最不沾邊的人之一,他要是不背錯佛經才怪呢!
鍾靈說道:“於是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頓,是不是?”
段譽搖頭道:“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頓,他伸手點了我兩處穴道。一霎時間,我全身好像有一千一萬隻螞蟻在咬,又像有許許多多蚊子同時在吸血。爹爹說:‘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爹爹,待會自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遇到的是敵人,那時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試試自殺看。’我給他點了穴道後,要抬起一根手指頭也是不能,哪裏還能自殺。再說,我活得好好地,又幹麼要自殺?後來我媽媽跟爹爹爭吵,爹爹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鍾靈呆呆的聽著,突然大聲道:“原來你爹爹會點穴,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點穴功夫,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甚麼地方一戳,你就動彈不得,麻癢難當?”段譽道:“是啊,那有什麼奇怪?”鍾靈臉上充滿驚奇的神色,道:“你說那有什麼奇怪?你竟說那有什麼奇怪?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能學到幾下你爹爹的點穴功夫,你叫他磕一萬個頭、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願意,你卻偏偏不肯學,當真是奇怪之極了。”
段譽道:“這點穴功夫,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鍾靈歎了口氣,道:“你這話千萬不能說,更加不能讓人家知道了。”
段譽奇道:“為什麼?”
鍾靈道:“你既不會武功,江湖上許多壞事就不懂得。你段家的點穴功夫天下無雙,叫做‘一陽指’。學武的人一聽到‘一陽指’三個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羨慕得十天十夜睡不著覺。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會這功夫,說不定有人起下歹心,將你綁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陽指’的穴道譜訣來換。那怎麼辦?”
段譽搔頭道:“有這等事?我爹爹惱起上來,就得跟那人好好的打上一架。”鍾靈道:“是啊。要跟你段家相鬥,旁人自然不敢,可是為了‘一陽指’的武功秘訣,那也就說不得了。何況你落在人家手裏,事情就十分難辦。這樣罷,你以後別對人說自己姓段。”
段譽道:“咱們大理國姓段的人成千上萬,也不見得個個都會這點穴的法門。我不姓段,你叫我姓甚麼?”鍾靈微笑道:“那你便暫且跟我的姓罷!”段譽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幾歲?”鍾靈道:“十六!你呢?”段譽道:“我大你三歲。”說完又衝我道:“莫兄,你呢?”
“我……”我已經二十了,可麵對著眼前一個十六的小姑娘,一個十九的帥哥,我一個二十的女人……這叫我怎麼說得出口?我隻頓了一下,立刻道:“我也十九,不過一定沒有你大,因為我是臘月生人。”
“那我便是大哥了。”段譽說道,我心裏汗顏,臉上卻掛上笑容。
鍾靈摘起一片草葉,一段段的扯斷,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你居然不願學‘一陽指’的功夫,我總是難以相信。你在騙我,是不是?”
段譽笑了起來,道:“你將一陽指說得這麼神妙,真能當飯吃麼?我看你的閃電貂就厲害得多,隻不過它一下子便咬死人,我可又不喜歡了。”鍾靈歎道:“閃電貂要是不能一下子便咬死人,還有甚麼用?”段譽道:“你小小一個女孩兒,盡想著這些打架殺人的事幹什麼?”
鍾靈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在裝腔作勢?”段譽奇道:“甚麼?”鍾靈手指東方,道:“你瞧!”
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東邊山腰裏冒起一條條的嫋嫋青煙,共有十餘叢之多。
鍾靈道:“你不想殺人打架,可是旁人要殺你打你,你總不能伸出脖子來讓他殺罷?這些青煙是神農幫在煮煉毒藥,待會用來對付無量劍的。我隻盼咱們能悄悄溜了出去,別受到牽累。”
段譽搖了搖折扇,大不以為然似的說:“這種江湖上的凶殺鬥毆,越來越不成話了。無量劍中有人殺了神農幫的人,現今那容子矩給神農幫害了,還饒上了那龔光傑,一報還一報,已經抵過數啦。就算還有甚麼不平之處,也當申明官府,請父母官稟公斷決,怎可動不動的便殺人放火?咱們大理國難道沒王法了麼?”
鍾靈看著段譽,臉上竟有了鄙夷的神色,嘖嘖三聲後說道:“聽你口氣倒像是甚麼皇親國戚、官府大老爺似的。”說完看著我道:“我們老百姓才不來理他這樣的大老爺呢,是吧?”我隻好咧開嘴笑了笑。鍾靈抬頭看了看天色,指著西南角上,低聲道:“待得有黑雲遮住了月亮,咱們悄悄從這裏出去,神農幫的人未必見到。”段譽突然道:“不成!我要去見他們幫主,曉諭一番,不許他們這樣胡亂殺人。”鍾靈眼中露出憐憫的神色,道:“段大哥,你這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農幫陰險狠辣,善於使毒,剛才連殺二人的手段,你是親眼見到了的。咱們別生事了,快些走罷。”段譽道:“不成,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倘若害怕,便在這裏等我。”說著站起身來,向東走去。
鍾靈一跺腳,看向我,我搖頭示意自己也沒辦法,鍾靈看著段譽走出數丈,忽地縱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頭拿去,跟著腳下一勾,段譽一下子向前撲倒,鼻子撞上山石,登時流出鼻血。
這變故來的太快,我愣了一下,趕緊跑到他們麵前去扶段譽,段譽被我攙扶起來怒氣衝衝地對鍾靈道:“你幹麼如此惡作劇?摔得我好痛。”鍾靈回答道:“我要再試你一試,瞧你是假裝呢,還是真的不會武功,我這是為你好。”
段譽忿忿的道:“好什麼?”說完伸手背在鼻上一抹,隻見滿手是血,鮮血跟著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紅一灘,他立刻“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我趕緊讓他仰起頭,鍾靈一看這個情景也擔心了,從懷裏拿出手帕上前給段譽擦血,段譽正在氣頭上,忿忿道:“不用你來討好,我不睬你。”說完就伸手向鍾靈胸前推去,我趕緊叫道:“使不得!”話還沒說完,鍾靈已經一帶一送,將段譽像那石頭一樣推了出去,我眼睜睜看著段譽身體飛出去,後腦撞在石頭上,昏了過去。
這這這……怎麼非要按照原劇情發展啊?我趕快過去把段譽放平,鍾靈過來喝道:“裝什麼?起來,我有話說!”
“鍾姑娘,他不是裝的,他真的昏了。”我哭笑不得,鍾靈聽我這麼說一下子慌了,趕緊蹲下身掐段譽的人中,又用手揉他胸口。我本來扶著段譽,突然想到他靠在我懷裏很容易就發現我是個女的,趕緊對鍾靈道:“鍾姑娘,你來扶著他,我有辦法讓他醒。”
鍾靈不疑有他,立刻上前扶起段譽,讓段譽靠在自己的身上,頭站在自己腰間。我伏在段譽耳邊大叫道:“王爺!王爺來啦!”一邊用力給了段譽兩個嘴巴。
段譽果然幽幽轉醒,迷迷糊糊地問:“在哪裏?在哪裏?”
鍾靈長長舒了口氣:“幸好你沒死。”情急之下竟然也沒追問“王爺”是怎麼回事。
段譽眨了眨眼才回過神來,突然“哎喲”一聲大叫。鍾靈嚇了一跳,道:“怎麼啦?”段譽道:“我……我痛得厲害。”鍾靈道:“你又沒死,哇哇大叫些甚麼?”段譽道:“要是我死了,還能哇哇大叫麼?”
鍾靈“噗嗤”一笑,看了看段譽的後腦,嗔道:“誰叫你出手輕薄下流,要是換作了別人,我當場便即殺了,叫你這麼摔一交,可還便宜了你呢。”
段譽奇道:“我……我輕薄下流了?哪有此事?真是天大的冤枉。”說完看向我,我憋住笑,伸出手做了個推的姿勢,鍾靈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段譽登時省悟,便覺不好意思,呐呐道:“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說著站起身來。
鍾靈也跟著站起,道:“不是故意,便饒了你罷。總算你醒了過來,可害我們兩個急得甚麼似的。”段譽道:“適才在劍湖宮中,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定會多吃兩拳。現下你摔了我兩次,咱們大家扯了個直。總之是我命中注定,難逃此劫。”
鍾靈道:“你這麼說,那是在生我的氣了?”段譽道:“難道你打了我,還要我歡歡喜喜的說:‘姑娘打得好,打得妙’?還要我多謝你嗎?”鍾靈拉著他的手,歉然道:“從今而後,我再也不打你啦。這一次你別生氣罷。”段譽道:“除非你給我狠狠的打還兩下。”
鍾靈很不願意,段譽便轉身要走,於是趕緊仰起頭來說道:“好,我讓你打還兩下就是。不過……不過你出手不要太重。”段譽道:“出手不重,那還算甚麼報仇?我是非重不可。要是你不給打,那就算了。”
鍾靈歎了口氣,閉了眼睛,低聲道:“好罷!你打還之後,可不能再生氣了。”說著閉上了眼睛。段譽看看我,我笑了笑,他也笑了。
鍾靈半天等不到段譽的巴掌,睜開眼睛隻見他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奇怪地問:“你怎麼還不打?”段譽伸出右手小指,在她左右雙頰上分別輕彈一下,笑道:“就是這麼兩下重的,可痛得厲害麼?”鍾靈大喜,笑道:“我早知你這人很好。”
鍾靈這一高興的嬌笑真真是美麗不可方物,段譽竟然一時看愣了,我在旁邊用力咳嗽了一聲,他才回神道:“好啦,我的大仇也報過了,我要找那個司空玄幫主去了。”
鍾靈急道:“傻子,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點兒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諱,我可救不得你。”段譽搖頭笑道:“不用為我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們在這兒等我。”說著大踏步便向青煙升起處走去。我趕緊叫住他道:“我同你一道去。”
段譽略帶讚賞地看著我,我心虛地低下頭,咱要不是知道下麵的劇情,誰願意跟你去送死啊?
鍾靈見我們兩個大傻瓜怎麼都不聽,非要走,一跺腳道:“好,你說過有瓜子同吃,有刀劍咱們齊挨!”說完便追了上來,竟然還挽起了段譽的手臂。段譽愣了愣,隨即傻笑起來,我搖頭歎氣。
看看人家段譽段公子的魅力,都是一起遇到的鍾靈,怎麼人家就沒看上我呢?做女人時沒男人緣,做男人時沒女人緣……
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