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途住在鎮外的山上，可曾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
    “是指何事？”
    “我聽說啊，那山中有妖精呢。”初見壓低嗓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讓離途忍俊不禁。
    沒錯，山中有妖，就坐在你身邊。
    早已習慣了掩飾真身，有時候還真的會把自己當人了，練就了如此厚臉皮的離途隻是挑了一下眉：“有妖精？這不算有趣的事情吧。”
    “那妖精，是有趣的。相傳深山中有成精之貘，每到月滿晴空的夜，就會潛入人類聚居的地方，吸食沉睡者的噩夢，換得其一夜好眠。”
    “都是說給孩子的故事罷了。”
    “是麼？我很希望是真的呢，以為離途或許見過。”雖是這麼說著，卻聽不出一絲遺憾。
    明白了。“初見可是想要一夜好眠？”
    “一夜好眠？怎樣是一夜好眠？”
    “你不是說，總是睜著眼睛睡覺，很累麼？那就把眼睛閉上吧。今夜隻有一彎新月，要等上好幾日才能月滿晴空呢。”
    “恩？那。。。算是吧。”好像這人還沒有明白，可是很努力了。
    “離開這裏吧。離開這裏，就不用這麼辛苦了，至少能好好睡一覺。”
    “哎？”
    “離開這個院子，離開那個男人。”
    如果此時沒有握住那小東西的雙手，也許一轉身他就會消失了，連同這小樓，這院子，一點點的黯淡，像燃盡的蠟燭，隻剩下一縷青煙，魂一般散去。
    “你這人真是奇怪。萍水相逢，怎麼無端地說出這樣的話。”
    萍水相逢？也罷。
    “初見，這院子會吃人的，你若再這麼呆下去。。。”
    初見冷冷地彎起嘴角，發出一兩聲似笑非笑的聲音。
    “原來是這西清苑的不是。我若在這麼呆下去，也會被吃掉的。就像從前的白澤一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被一點點蠶食，最後留給我的隻是一堆血肉的殘渣。我將它們當做寶貝藏起來，時時刻刻地愛惜著，其實早已經生蛆腐爛得不行了吧。”
    離途的頭腦嗡嗡作響，請別露出這樣的悲戚的神情。請別用這麼漠然的語氣說出如此令人作嘔的字句。
    隱藏在往昔的迷霧中的人影，愈加清晰，依稀可以辨別出輪廓，隻差一點點。
    “為他付出了多少心心念念，奈何他隻當做一場過往雲煙。初見，你甘心麼？”
    隻覺得心口一陣刺痛難耐。
    “甘心麼？人生有多少時候是如你所願的？我說憑什麼，我對他舊情難了，他卻連提及不願提及起我？我要他留下！我要他生生世世陪著我！寵著我！可是離途你看，這麼說可是改變什麼？你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該離開的人還是要離開。”
    “那麼該了斷的情還要做個了斷！”離途起身，狠狠地抓住初見的手腕，將他從石凳上拉起來，“起來！離開這裏！我帶你離開這裏！”
    初見睜大眼睛。
    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瘦小的初見幾乎被離途的身形遮住。這個隻見過幾麵，看上去笨頭笨腦，一直溫柔得有些害羞的男人，用近乎不可辯駁的語氣命令著他，夜一般漆黑的眼眸裏蔓延出的強勢，逼迫得他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了。
    手腕被男人抓得生疼，卻又動彈不得，耳邊縈繞著男人的聲音，蠱惑般動聽：“這院子住不得了！你會連靈魂都逃不掉的！離開他，離開他。。。”
    初見覺得自己的意識在慢慢脫離身體，最後的一點思維也被侵蝕掉了，周圍的一切都漸漸融化得模糊不清，隻有男人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清晰地印在他的世界裏。
    已經不記得自己之前想過什麼，說過什麼，做過什麼，腦子裏隻剩下一個不斷重複的聲音，於是不由自主地張口，順著那個聲音低喃：“離開他，離開他，帶我走。。。”
    “那麼，如你所願。”
    昏迷過去的初見軟綿綿地滑倒，落入離途的懷裏。這麼瘦小的身子，離途舍不得用上力氣，隻能輕柔地摟著。胸口感應到來自懷中人的心跳，是一種心貼著心的溫暖，傳遍了四肢百骸。
    初春的夜，處處透著未散盡的寒涼，有一陣晚風掠過山林，凍醒了原本睡得舒坦的狐狸。眼一睜，原來身邊的人不見了。良宵當然知道那人去了哪裏，心裏有氣也無可奈何，憋得眼眶裏泛出了淚花兒。
    “去吧，你盡管去吧。管你是真看不透還是裝的不知道！少爺我的眼睛可亮得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