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陳伯扶到床上躺好，兩人相對無語。
    陳壽平躺在床上看著白底的帳幔，打了個嗬欠。眼底瞬時有些濕潤，透著血絲的渾濁眼珠透著蒼老的光。
    小小伸出手把陳壽頭上那幾根桀驁不馴的灰白頭發捋了捋塞在頭巾裏，枯萎的頭發像是稻草，幹澀又脆弱，深刻的皺紋從額頭延伸到暗黃的臉頰，帶著溫熱的氣息，指尖真實的觸感一直傳遞到心底，隻讓人覺得驚歎，竟然有人可以重現造物主的神奇，雖然隻是表皮，但足以迷惑眾生。如果不是看到他的氣場，小小確信自己不會看出他的身份，那個充滿了力量的年輕身軀如今可以變成眼前這個佝僂著身軀，眼睛渾濁的老人，渾身都散發著老人遲暮的氣息。
    雲絡清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這個問題的答案小小並不在意，他隻是想知道，沈墨知不知道他的存在。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再好不過，但如果不是呢，小小咬了咬嘴唇。
    他不想沈墨的芻禾出現什麼麻煩。
    “陳伯，您先在這裏躺會，等到晚飯的時候我再來叫您。”
    陳壽深深的陷在被褥裏，很受用的嗯了一聲，聽著小小走出去帶上門的聲音，雲絡清迅速的在床上滾了一圈。軟綿綿的棉被和床墊似乎才曬過不久，鼻尖還有些陽光的味道，這裏的床比外麵客棧的比起來簡直有天壤之別，身處在如此柔軟如此暖和的棉被之中，雲絡清幾乎要感動的落下眼淚。
    因為是新來的客人，所以桂月居裏的東西都是新換上的，床單是上等蠶絲的，棉被是最新的棉花趕製，然後在陽光下曬一曬，捶一捶，讓陽光透過縫隙滲透到棉花深層的每一處角落，毛茸茸軟綿綿，雲絡清幸福的裹上被子，完全忘記了來此的目的，沉浸在了無比的喜悅當中。
    睡在樹杈上晚上有露水，睡在破廟裏塵土味太重，一般人家的床有味道，客棧的又床都太硬，藏花樓燕舞的床雖然也舒服，就是香味太重了。在外千百的日夜，芻禾桂月居的床是最舒適的。末了，雲絡清總結道。
    小小出了房門，大廳一切都已經恢複正常，大門已經裝好，被打壞的椅子已經換上了新的，已經看不出被頂替的是哪個位置。桌上新置了一套紫砂壺，小巧的很。
    小童正安靜的坐在門檻上擦門板，見小小出來趕緊站起身，“小少爺。”
    小小聽了這稱呼，忍住笑搖了搖手，“你我差不多年紀，就不要用敬語了。”
    “這怎麼可以，您是芻禾的客人，掌門吩咐我一定要照顧好您的。”小童受了驚嚇般後退一步，眼睛又瞪大了。
    “照顧我和說敬語沒有什麼聯係，而且我以前在家大家都是相互稱呼名字的，我們還是直呼名字吧，免得讓我困擾。”
    “……”小童似是有些委屈，但看著小小那張笑眯眯的臉，便沒有了力氣反駁，隻得輕輕的‘哦’了一聲，繼續擦起門板。
    也許是因為才認識不久，兩人都有些尷尬，大廳裏安靜了一會，小小起身，猶豫的看著正在賣力擦門檻的小童：“小童，我記得你好像有幾本道術的課本，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啊？”小童停住手，看了看小小，有些不好意思，“好啊，不過我手上的都是些基本的道術，沒有什麼用的。”
    “沒事，我隻是隨便看看消磨下時間。”
    “消磨時間？”小童站起身擦了擦手，往住的房間走，“掌門那裏有很多話本呢，不過好像從來沒見他拿出來看過，如果是消磨時間的話那個更合適些吧，道術都枯燥的很，雖然隻是基礎，我有的都看不懂。”
    “……”小小跟在小童身後，心道果然每一個掌門都是愛收集話本的麼，如果沈哥和外公有一樣的癖好，那麼想借出來應該非常非常……難。
    小童的道術課本看起來已經有些舊了，書頁都多少有些磨損，書中的空白地方也做了不少筆記，可以看出書的主人很是用功，小小粗略翻了一下，發現這本書講的是拂塵篇。
    拂塵作為道教的一種經典武器，雖然是一種類似於鼻祖的存在，但現在用到它的天師已經越來越少了，雖然外公說過主要原因是拂塵控製靈力的能力比較差，想要練好非常困難。而且它本身因為曾經被廣泛應用，導致大量粗製濫造，一般拂塵的法力已經大不如曾經。但娘親卻說拂塵被冷落的主要原因是樣式不夠帥氣。比如各大門派齊聚一堂相互攀比的時候，人家都是刀槍棍棒耍起來盡顯男兒英氣，你若是拿著跟拂塵這裏掃一掃那裏揮一揮，不僅讓人笑話，沒準還會被當做是打掃的小廝被拖下去……
    “現在用拂塵的天師好像不多了。”小小翻開第一頁隨口說了一句。
    “對啊。”小童也站在一邊，跟著小小一起看，“聽師兄們拂塵上手是最容易的，但很難有突破。我本來就不聰明，所以就想學習最簡單的，我也不會去妄想突破。”
    “話不能這麼說，雖然不容易，但是有機會啊。”小小轉過頭看著小童，“靜下心來慢慢做，什麼事情都可能能做到。”
    “小不點也開始學會教訓人了。”不等小童回答，一個聲音從房梁上飄了下來。
    小小聽著聲音隻覺得耳熟，下意識抬頭，就看到小賤俯衝著砸在了自己腦門上。
    “哎喲，”小賤慘兮兮的叫了一聲，“你抬什麼頭啊，我剛準備掉在你頭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