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前文 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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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穀光火倏然熄滅,鬼爪黯然凋零,一陣狂風掠過,漫山遍野的紅唰地一聲零落衰敗,整座山頓時失了顏色,黃泉路上四五個小鬼橫衝直撞,一邊跑蕩一邊大叫:“花居然謝了,花居然謝了!”
沙華自葉叢中驚醒,環顧四周深綠,毫無一點鮮紅,自喃道:“怎麼可能,花期還未結束……”
尚未理清身邊不合宜的景色,眼前突然出現一名白衣男子,手中握著一捆卷軸,沙華知曉此人是何人,冥府傳使者,黑白無常,白臉。
白臉攤開卷軸,在沙華麵前氣勢如宏,厲聲說道:“黃泉引路人,暫由彼岸葉妖沙華獨自接手。”
“為什麼?花妖呢?”沙華慌忙問道,見白臉肅殺的神色,他不禁為口中的答案感到恐懼。
“我隻替天庭傳旨,餘下皆無可奉告。”白臉說完馬上消失無影無蹤,獨留沙華在黃泉路上無聲旁徨。
孟大娘站立在橋邊,臉上毫無先前的促狹笑意,神色凝重,對麵白衣女子鳳眼含水,發上盤髻,金釵戴花,看上去實在雍容華貴,她紅唇輕啟,聲音如碎玉一般:“姐姐莫掛心,這事總會好轉的。”
孟大娘長歎,望著眼前美麗的女子:“素貞,妳不知道我擔心的是,如何與沙華交代,曼朱是使他唯一留在黃泉路上的執念,待他知情後,我不敢說事態會如何發展。”
“能否蒙騙過去?”白素貞微蹙眉,沙華這孩子她見過幾回,那人麵上淡泊,裏內卻是堅毅無比,千年來日夜企盼,不曾放棄過。
“騙的了一時,騙不了千年。”
白素貞垂首歎息,卻聽急迫步履聲響,再抬眸已見橋頭小青上前神色緊張,她道:“小姐,不好了,葉妖來了。”
孟大娘一聽,連叫糟糕,來不及收斂情緒,就見沙華快步踉蹌前來,他一上橋,看到白素貞先是一愣,隨即作揖行禮:“白娘娘好久不見。”
白素貞淡然一笑,眼瞥身旁孟大娘麵上毫無表情,心下一沉,想必今日黃泉路上要出事了,果然沙華望著孟大娘開口就問:“我哥怎麼回事?為何我要在他的花期當引路人?”
“沙華……你哥,”孟大娘看著沙華急迫的眼神,深知隱瞞不了,於是心一橫,全盤托出:“他跳下忘川,需魂飛魄散一千年方能投胎。”
沙華睜大雙眸,他倏地站起,孟大娘攔也攔不住,立即消逝在橋頭。
奈何橋上煙散,卻是淫雨霏霏,路上小鬼四處逃竄,冥府鮮少風雨,若風起雨落,許是將有嚴惶之災。
沙華佇立在忘川河畔,深金色的汩汩江水,因雨顯得更將湍急,細雨灑在發上,粒粒水珠延發而下,滴滴墜入萬丈弱水。
他跳下忘川,需魂飛魄散一千年方能投胎。
沙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萬縷長發散在河畔,青衣已被打濕,袍上青葉了無生息,他雙眸黯淡無光,對著忘川淒愴一笑:“我等待千年,換來的竟是這般結局嗎?”
紅塵萬世,人逃不過一字情,妖渡不過一字癡。
人與妖間,僅一線之隔,又何人能參透一世因果孽緣。
川水中央突然洶湧翻滾,三隻小鬼探出頭,扶著一張紙,劃向岸邊悲傷的青影。
沙華昂頭見一張畫紙擺在眼前,絲毫沒有被川水浸濕,紙上二人依舊清晰可見,他顫抖著手接過畫紙,說道:“這是我請畫師……,花妖見了這張畫嗎?”
小鬼們頻頻點頭,顱骨因上下晃動發出咯咯聲響,沙華隻手撫上那妖豔如火的容顏,雙手止不住發顫,內心激動似狂。
那日,他以斷魂草換取畫師一筆他的容貌,沒想到紙上卻是兩人並列的身影,畫中旁題了一段詞,沙華再也忍不住慟楚,用盡千年來的歎息,在岸邊嘶聲大哭。
我千盼萬盼終於能與你相遇,但卻是張畫紙上。
若再盼來世,我能否見你一麵?
佛說,跳入萬丈弱水,魂飛煙滅,須在忘川底下受盡淩遲之苦,千年以後才能投胎,即使如此還是執意嗎?
那抹青色人影,淒然笑道,若能相遇,多少流水千年都不在乎,何須在意另個千年?
奈何橋上兩女子倚橋,皆麵色凝重,心事重重,小青拿了兩把紙傘前來,一手給白素貞撐起,一手將傘遞給孟大娘。
孟大娘道聲謝,就把傘晾在一旁,小青見了不知如何是好,孟大娘在旁道:“無妨,冥府許久沒下雨了,淋點提神醒腦也好。”
白素貞的玉手越過傘緣,輕雨落在手心上,她微蹙眉向孟大娘說道:“姐姐,看來要出事了。”
話音未落,眼尖的小青指著橋頭不遠處驚呼:“小姐,大娘,快看!”
橋頭處,數個黑影浩浩蕩蕩前來,孟大娘走近一看,隨即大叫不好,一群遊魂堵在橋頭,她慌忙跑下橋,發現各個遊魂皆麵無表情,眼神呆滯,孟大娘頭皮一麻往橋上大叫:“沙華出事了!”
白素貞聞言顧不得身旁的小青,急忙下橋,但橋頭遊魂數目過多,根本無法動身,白素貞一聲喝下,遊魂搖搖晃晃往兩旁移動,不久後讓出一條小徑,孟大娘立馬衝出,來到忘川河畔。
但河畔上早已無人煙,空留一幀畫紙在岸上,雨落在畫中二人之上,美得眩目,旁有題詞兩句。
流年無情,一醉前緣。
千年芳華疑無路,笑歎雲湧風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