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有什麼理想？我能有什麼理想？”魏及苦笑著，看著桌上的酒壺，“我幹了一件蠢事，到現在還是很後悔，我拚著命從我弟弟手裏搶了一個大責任，現在我又發現我扛不起，如果真要問我有什麼理想，我想到住到山裏去，想喝酒就能喝酒，釣釣魚種個菜，養個貓或者狗，這樣就夠了。”
    青年笑了笑，替他斟了一杯酒：“聽起來你的現況比想法差很多。”
    “不止一點點。”魏及端起酒杯，看著裏麵透明澄澈的酒，“我在沒有得到這個地位之前，我覺得榮華富貴就是我想要的了，有了地位，我就什麼都有了，可是現在我發現它不是我想要的。其實說我想要到山裏去，我也不想去，我放不開現在的生活。”
    青年垂著目。
    “對不起，我不該在年節的時候和你說這些，這應該是你們最盛大的節日了，應該高興一點。”魏及扯出一個笑，然後喝完了杯子裏的酒，“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請你喝魏國的桃花酒。”
    “一定。”
    ……
    魏及睜開眼，坐起身。又是這個夢，每夜每晚，這個夢都會出現，然而醒來了，卻又想起林玉對他的如斯冷漠。
    魏及長長歎了口氣。
    寢宮裏亮著幾盞長明燈，不過光很微弱，他揉了揉太陽穴。
    前線的情況似乎不太好，可是卻並沒有人來通告，若不是喬泠睿來過，他還會一直以為前線一切順利。
    現在天還黑著，大概三更天。
    魏及自己披上了王袍，整理好發冠。
    他做了個決定。
    ***
    燕靜歎了口氣，收起了地圖，出了營帳，看了眼外麵已經開始泛亮的天空，又看了眼手中的竹簡。
    一個士兵拎著銅鑼敲了起來。各個營帳開始逐漸有了動靜，燕靜轉頭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已經陷入熟睡的燕喧，放下了營帳的簾子，而後收起竹簡，徑直朝監軍的營帳走去。
    事實上，他沒有帶走林玉的另一個原因是問題出在他的父親身上，帶了林玉，處理起事情來總會有牽絆。
    燕靜想了想，進了營帳。
    裏麵林許之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桌邊看書，他看了眼燕靜，倒也沒有像燕喧那樣起身相迎，反而靜靜看著燕靜，久久，一笑：“太子殿下蒞臨，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燕靜走到他身側坐下來：“我是來請罪的。”
    “太子殿下何罪之有？”林許之微微蹙了一下眉，不過臉上沒有什麼變化。
    “我處理過魏國的事，那魏王卻要我留下來作脅，所幸魏王耳根子軟，經不住我說，便放了我。”燕靜臉上盡是懊悔，不過林許之卻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安靜地等待著燕靜說完，燕靜觀察著他的臉色，垂了一下眼，“我在離開魏國之前聽聞燕軍這邊出了狀況，便打算先不回國，而抄近路取道齊國來軍營，不過丞相也知道，畢竟是戰時，白城的城門沒有開，我便帶著玉兒繞到了陰山，在那裏，發生了一件事。”
    林許之平靜地開口：“太子請講。”
    “我忘了齊國人的客棧和燕魏都不同，他們沒有上房，而稱作麗房，我當時開了房未覺有異，沒想到後來便來了官兵。我險險逃了出來，可玉兒落在了他們手上。”
    林許之臉色一變。
    “玉兒性子急，”燕靜微微皺眉，“一看見官兵，便將身份報了出來，我想這時兩軍交戰，留下恐會成為大患，便隻身逃離了。我至今都沒有想出救回玉兒的方法，所以，才來向丞相請罪。”
    林許之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前兩日燕喧截下了齊使的事情，燕靜的話他不敢輕易相信，更何況，燕靜真的是那種會在關鍵時刻丟下同伴的人？不過想想也並非沒有可能，燕靜是聰明的，也不一定不會做出事後再想辦法的決定。
    林許之斟酌了一番後開口：“這孩子是臣自己教導無方，我平時也太過注意沂兒，而輕視了他，以至於養成他那急躁的性子，是臣的錯誤，太子殿下不必自責。”
    燕靜垂目，起身：“請丞相放心，燕靜一定會救回玉兒的。”
    “等等，太子殿下，你說玉兒在齊人麵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燕靜淡淡點頭。
    林許之抿了一下嘴唇：“此事不怪太子殿下，這件事，臣自會想辦法解決。”
    “那，有勞丞相了，有需要燕靜的地方，請盡管講。”
    林許之點了點頭。
    燕靜便離開了。
    林許之握著書的手驀地收緊。此事絕對不能讓燕靜去處理，不管他從燕喧那裏知道了什麼，如果林玉真的被齊軍所擒，看在自己的麵子上，也定然不敢對他怎麼樣，但是……如果燕靜去處理，反而可能從對方的態度那裏看出什麼端倪。
    燕靜與燕喧關係近，定然會相信燕喧，但是他絕不會僅憑著那信就有什麼行動，這次他來，恐怕也隻是一次試探。
    但是……玉兒呢？
    那孩子平時黏燕靜黏得緊，怎麼會沒有跟在他身邊？
    林許之皺了皺眉，長長歎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
    罷了。
    想必齊軍也不敢對他的兒子怎麼樣。
    否則若是這中有詐，他這個圈套，也就入的太容易了。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可不是靠僥幸得來的。
    隻是……罷了，這風口浪尖的時刻，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林許之放下手中的書，握了握拳頭。
    燕靜畢竟是個隻有十七歲的小子，他就不信，這個燕太子能搞出什麼名堂！
    齊國已經答應，事成之後，他得到的會不僅僅是現在得到的黃金。
    燕王的身體每況日下，駕崩也隻是時間的問題，而他在國中的威望遠比燕靜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要高，更何況，因為燕靜母親的迫害，除了燕靜，燕王隻有兩個在燕靜的母親衛水夫人來之前生下的女兒，這樣看來王位繼承人隻有燕靜。
    而齊王答應他，待到燕王過世，會助他起兵奪權。
    但是若是他們以林玉作脅……
    林許之想了想，取出一份竹簡，磨墨，斟酌了一下，落筆。
    也許暗中詢問一下是否有此事，並不會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