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過去。青離和沈桓也在客棧住了兩天了。
    這天，沈桓在醫館做事的朋友拿了藥過來，確認藥效差不多正如簡芸所說，不過不僅是加快人病發那麼簡單，普通人一次吃多了，也會死。
    作別沈桓朋友，青離和沈桓兩人坐在大廳便打算商量一下對策。
    “你素日在丞相府交好的侍衛丫鬟們，給你消息了嗎？”青離問。
    “應該快了。畢竟能相信的人不多。”沈桓道，“我找的是一個在廚房當差的夥計。我給他準媳婦兒畫過一張畫，人家家裏高興了，這才說同意嫁他。”
    “這倒有趣兒。”青離笑，正叫小二過來要點菜，卻就聽見隔壁桌的人提到了“丞相府”這三個字。這本也不足為奇，聽到“葉和鎮”時，青離和沈桓便已察覺到不妥，看了對方一眼，便凝神聽下去。
    “真沒想到那女的能幹出來這種事啊！果然是小地方出來的人！”一人道。
    他對麵的灰衣人又道：“我看啊……是那個長公子真的不行了！這女的好好的，為什麼嫁給他？自然是圖權圖錢啊，我看啊，是她來了之後，發現長公子簡戎在生病期間，權力被架空了，發現那些東西都要不到了，才幹出這種事！”
    “嘖嘖嘖。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青離已確定他們說的是自己了，正疑惑，已見與沈桓交好的那個夥計跑來。
    沈桓皺眉，壓下聲音問他：“府上出什麼事了？”
    夥計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王夫人……王夫人死了！”
    “什麼？”青離瞪大眼睛。王憶煙，那個慈眉善目、把阿媛賞給自己做貼身丫鬟的夫人死了？那個老丞相目前最寵愛的、讓之操持諸多家事的王憶煙，就這麼突兀地死了？
    “王夫人是被毒死的！她的首飾啊好多東西都被偷了。簡大小姐負責查這件案子。她……她後來不知怎麼就查到了長公子房裏，然後在你的胭脂盒裏發現了毒藥。他們都說你聰明，知道趁省親可以堂皇地出府，就下手幹了。你不但騙過了所有人，連藏毒都藏怎麼隱秘。”夥計小聲道。
    “我的胭脂盒？”青離抬眉，不由冷笑，“能猜到這種地方，簡芸才是‘聰明’！”
    “你們快想想辦法吧。丞相府已派侍衛去了葉和鎮抓你了。而且，老丞相的妹妹，雖不是現在皇上的親生母親，卻也是一宮太後。她很重視這件事。沒準今天下午，官府就會派人去葉和鎮捉拿你了。我是出來置辦些貨物了，現在還得趕快回去。你們小心些。”夥計說完也就急忙離去了。
    青離呼口氣，不禁想——自己，是因為離開丞相府而成為了簡芸的一枚棄棋、抑或是，她一開始就是讓自己來當替死鬼的？
    王憶煙掌管府上幾乎所有大小家政。簡芸除掉她是早晚的。
    青離隻是沒想到這麼快。那麼，之前的所有，難道都是簡芸給自己擺的迷魂陣不成？
    青離隻覺頭疼得緊。——簡芸到底下了多麼周密的一盤棋？
    她腦子實在亂得可以。
    “青離，青離！你聽我說，我回葉和鎮就好。我怕他們為難爹娘。你好好在這兒呆著。他們肯定沒想到你還在京城。”沈桓也著急。
    “對。你得回去。你親妹妹的事，你還得回去給街坊們說說，讓他們別露了餡。”青離臉色顯得蒼白無比。
    沈桓收拾好包袱、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還看見她幽幽坐在大廳裏喝茶。整個人都沒什麼神色。
    他放心不下。青離隻對他搖搖頭。“沒事。你先回去。”
    再說了幾句告慰的話，沈桓也隻得先抽身回葉和鎮。還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周旋。
    青離吐口氣，蹙眉回到樓上，把那裝著青瓷瓶拿上、再出門，去到河邊，把它們埋到土裏。免得日後再落下什麼把柄。胭脂盒的事，她猶可想辦法為自己開脫。要是人家在自己身上發現青瓷瓶了，自己還找誰說理去。
    她不禁想，簡芸當初給自己毒藥的真實目的，就不在於殺簡戎，而在於殺死王憶煙後方便嫁禍給自己。因為，簡芸知道自己肯定幹不出對簡戎投毒這種事。她裝那麼像，隻是為了讓自己相信，她真的是要簡戎死，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開去、根本想也想不到王憶煙身上去。
    她原計劃中真正的目的是，她在另外一邊偷偷毒死王憶煙。王憶煙死後，她跟老爺子申請查案，一查查到青離身上，發現她身上真藏著毒藥。到時候，青離有理說不清隻有坐著等死。
    如今，在簡芸眼裏，自己回了葉和鎮，她隻需要多等幾日，多麻煩一點，等人去葉和鎮捉自己罷了。結果還是一樣的——他們派人拿了自己，關進牢房，形式上審問幾句，然後就處死自己。
    青離橫豎是死路一條。簡芸一定是這麼想的。
    隻是，簡芸唯一沒算到的是——自己不但沒有回葉和鎮，而且就在這京城。
    現在，青離她唯一不清楚的，就是簡戎的態度了。——他讓自己回葉和鎮，到底什麼目的？
    他也中了簡芸的計，以為她真的隻是想毒死他，所以幹脆支走青離，也給青離解決了麻煩？
    如果這樣，他便是仁慈的。因為他把青離支開了，隻是也被簡芸迷惑了而已。他並不知道，放自己回去，自己隻有等著一幹人來抓自己、最後隻有死路一條。
    可如若不然呢？如果他清清楚楚知道簡芸所有算計呢？他是幹脆放自己回家鄉看一眼然後死得安心嗎？
    自己，是否隻是他和簡芸鬥爭的犧牲品，從來不足為惜……
    青離眯起眼睛。
    夜色已來。月光初綻。
    初秋冰冷的天氣。她獨自踏步而歸，踩碎一步步月色，突然覺得，自己的命是否是注定。注定遠離不了算計。她從來不想與人鬥，卻隻能被逼著走下去。
    她歎口氣，避開人走，回到客棧後，也把東西收拾好。因為她可能隨時要準備逃生。她亦拿起胭脂水粉。這是她娘親曾交給她的本事。畫出美人臉、畫出醜人臉，不算是完全，卻終究能改變很大一部分模樣。
    母親畫了一輩子美人臉，雖然在一開始吸引了誰的目光，最後終落了個被算計致死的命運。自己隻能逃出家門，流落異鄉，最後被沈桓家收養、紮根於葉和鎮。
    她以為之後就一世安穩了，以為因為母親的遭遇，她不會用到易容這種騙人騙己的方法。卻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因為，可能很快，這京城會貼滿通緝她的畫像。她不得不做好準備。
    她執筆勾勒。手腕轉動、脂粉香落了滿屋。
    窗外，月上中天。
    銅鏡中，出現的是與她相似的另外一張臉。桃之夭夭。芳華豔豔的、本不屬於淡如青離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