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父母是很疼我的。父親以前在宮裏做過官，後來認識了母親，才辭去了仙籍，下界來生活的。那時候父母教了我很多東西，生活的也很富足。隻是突然有一天，母親突然就跟父親吵起來了，我當時從外麵回來，也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後來，我就被送來了裏家。母親當時好像哭了，我覺得天一瞬間塌了似的，不知道為什麼，父母不要我了。不過閭胥大概知道原因，可是從沒有告訴過我，隻是告訴我，別因為悲痛迷失了本心，等我長大後，就會明白很多事情的。現在，倒是越來越理解巳己爺爺的話了，2年來，我在裏家也學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被父母送來這裏，也並不完全是壞事。”
    藤也兩年間除了閭胥，再沒有跟別人講過這些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珠晶麵前，他不想隱瞞。
    “本心？”
    為王也是要守住本心的。如果王不迷失本心，是沒什麼能打倒王的。
    “對錯誤的事情不妥協，堅持自己的個性，不庸庸碌碌，不隨波逐流。”
    珠晶覺得藤也懂得，其實比自己是要多的。
    “都是你父母教的？”
    “恩，父母雖然拋棄了我，但至今我也不會怨恨他們，畢竟他們給了我一切。”
    “你的父親做過官？”
    “恩，所以也跟我講過一些國家的事情，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父親隻是從客觀的角度給我講述過，他說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理解的。”
    “你覺得恭國怎麼樣？”
    “總體上自然是好的。聽說我們的王已經在位二百六十多年了，這麼長久的國家，挺不常見的。國家自然是越長久越好的。”
    “總體上？”
    “厄，比如剛剛我們經曆過的，你也說了，大家都麻木不仁的樣子，其實也不能怪宿遙這裏的人啦，恭國大概都是這樣的。”
    “剛剛那個店員也這樣說，還說別處甚至更糟。這樣的話，你還會說恭國是好的？王沒有盡到責任吧？”
    “其實也不能怪王啦，恭國近300年沒有失道，本身就說明了王是好的。隻是我父親給我講過國家中麒麟選擇王的天命，後來我又到處打聽過，聽過別人的看法，我覺得，這才是問題的根源。”
    “麒麟選擇有王者器量的人坐上玉座，有什麼問題嗎？”
    “王是絕對的，百姓為人，而王是神。隻要王不達到天意所允許的界限，國家就能存在下去。百姓不可能取代王的位置，甚至不能取代官員的位置，那麼他們隻需要基本的溫飽就足以滿足了。第一代的人或許會不滿，國家持續的時間越長，這種思想就越根深蒂固，直到現在，表現出的大概就是一種麻木不仁了吧？”
    “國家持續的時間長，反而不好了？”
    “不是，隻是人們會更容易習慣。來到裏家後我也問過閭胥這樣的問題，他說，天道是百姓的象征，這樣說其實是對的。王沒有達到天道允許的界限就不會失道，正如同如果生活沒有達到百姓能夠忍受的界限，百姓們就不會反抗一樣。比如開始的時候，我在一家店裏工作，店長每天給我100個銅板，後來，店長說，每天減少你50個銅板，但是管你的三餐。我就覺得，雖然少了50個自由支配的銅板，我很不高興，但是用三餐補償也是可以接受的，那麼我就繼續在這家店裏呆下去。然後，就這樣又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許半年，也許一年，好了，我習慣了每天隻有50個銅板的日子，我也可以過得很好，當初對老板的些許埋怨也就沒有了。這時候，老板又說了，我每天再少給你30個銅板，但是你可以住在店裏。我又變得不開心了，但是吃住不愁，也是能夠生活下去的。再去別處工作，又麻煩，又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所以就會再次妥協，再過上一年半年的，這樣的日子也就習慣了。可能到後來，因為一直住在店裏，平時不用工作的時間也許也會有客人，那麼既然人在店裏，就不可能不做工作，所以幾年以後，就變成了老板每天隻給20個銅板，管吃管住，但我要全天侯的工作。可是也許老板還不滿意，慢慢的，他把每天給的銅板都省掉了，但是保證我3頓飽飯，這時候可能會抱怨幾句，可是老板安撫安撫，你在這裏吃住都不愁，吃的還不錯，又沒有什麼必須花錢的地方。自己想一想，也沒什麼錯，那就忍了吧，忍來忍去，就習慣了被剝削，被壓迫，也學會了自我安慰。隻要那3餐1住還能保證，也就沒什麼非反抗不可的了。你想想，對於一個人來說，大概一二十年都不用就能適應這樣的生活，那對於一個300年的國家，3，4代人過去了，適應的自然更好了。所以也就沒有人反抗了。”
    “恭國的人民就是這樣一步步適應了的吧？”
    “大概是吧，官員不老不死，占住了人上人的位置，百姓們永遠是百姓，百姓的忍耐力總是很強的。”
    藤也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雖然不滿現狀，可是也畢竟沒做出過什麼實質性的舉動，果然還是因為適應力是很強的吧？
    “藤也想過改變嗎？”
    “恩，當然！”
    本來藤也就是想找同盟者的，現在珠晶自己提到了這個問題，他又一下子興奮起來。
    “我在裏家也經常去各個地方，聽過流浪藝人的表演，聽說過延王和景王的故事。我覺得他們好像就打破了百姓們必須去適應國家的僵局，反而是以百姓為主從而建設國家的。”
    提到雁國和慶國，藤也有一絲羨慕。
    “他們兩個自然是好的。”
    “嗯？你說什麼？”
    “哦，沒有。”
    珠晶自己嘟囔了一句。作為自己本來的身份，同為王者，聽自己的國民稱讚別的國家的君主，多少心裏有些酸酸的，就像自己的愛人說別人好似的，吃醋的感覺。
    “不過我現在還小，剛剛說的那些也都是當初父親還有閭胥還有好多別的人給我講的。我自己能夠理解的還沒那麼深，關於雁國和慶國的事情，隻聽流浪藝人講述畢竟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怎麼做的。所以，珠晶，你既然也覺得這樣是不對的，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一起做什麼？”
    珠晶看著藤也一臉興奮的樣子有些奇怪，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一起四處走走，多學習學習啊。我們現在還小，對很多問題的理解都不深刻，你大概也常被人們說是聰明的吧？可光是聰明是不夠的，我們對我們知道的事情認識的要比別人長遠，可是我們這個年紀，知道的事情太少了。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隻夠用來讓別人誇讚聰明，還不可能做什麼實質上的改變。”
    “這個年紀，問題不在於是否有度量，而在於本身知道的太少了嗎？”
    珠晶一直覺得自己為王，雖然沒有什麼可以詬病的地方，但也沒有更多的能夠褒獎的地方。恭國的發展，確實比不上雁國和慶國。雖然珠晶和另外兩名王者也很熟識，甚至知道他們是如何治理國家的，但是她總覺得那些方法在恭國是不可行的。恭國不可能想新番的慶國一樣從一開始就建立一個新的製度，也不像雁國有了500年的根基，而且延王本身就是實幹派，從一個折山般的雁國發展至此，他不怕雁國在改變中發生什麼問題而再次破落，他能成功一次，就有把握成功第二次。然而珠晶也並不同於當初的宗王，宗王是沒有心力，沒有勇氣，沒有激情，不願意改變，而珠晶，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非變不可，國家又不是拿來玩的，她不覺得有什麼必須要改變的地方。原來，歸根結底，不是自己為王的器量不夠，而是在她的知識範圍內，沒有相關的東西，那是她不理解，不懂得的內容。
    “恩，對，我們本身的品質並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我們所擁有的知識太少了，我們所經曆的太少了。就像蓋房子，我們擁有的好的品質就像是上方的磚瓦，而知識就像是地基，磚瓦再多再好，地基沒有打牢固，房子能蓋得華麗，但絕對蓋不高。”
    “華麗，但是不偉大。原來，我是太急著登上了那個位置。這個年齡為王，是夠華麗的，可是永遠不能像延王和景王那種經曆過風雨的王者一樣偉大，是嗎？”
    珠晶默默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