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和利達拐入了另一個街道，是奏的國都隆恰內一條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高喊著號子的傭工，招呼著過往路人入內歇息的店鋪。這樣一幅繁榮的景象，哥哥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文姬有些不理解，哥哥向來是比自己行動力還要強的人，既然覺得陽子的提議是非常好的，為什麼哥哥會如此猶豫不決？真不像是大哥呢。要是二哥利廣在，肯定也拍手叫好的吧？奏國現在國基這麼穩定，這樣一件小小的變革，就算耗時長一些，但做成總不會是件困難的事吧？
    “文姬，你很少關注宮中官員們選拔之類的問題吧？也很少同父親一起處理政事。”
    文姬雖然也一直幫助宗王處理國家事務，但她一直擔任的是保翠院的大翠一職。保翠院是收留難民和浮民的場所。因此文姬大部分時間是在平民之間工作的，與宮中官員的交流很少。而且宗王一家人，經曆了幾百年的磨合，幾個人都能用同一種字體書寫。文姬也和哥哥們一樣，有一摞蓋好玉璽的白紙，有什麼問題和需要，不需要向奏王稟明，直接自己處理就可以了。因此，文姬和宗王討論治理國家方麵的事務的次數也比較少，畢竟她負責的方麵大部分是不需要上報的。
    文姬聽了哥哥這麼說，也略微思索了一下。確實，這麼多年來，自己其實並不了解父親在處理政治事務時的態度，多是因為自己有想法，不必上報，直接就可以實施的緣故，在文姬心目中，父王總是支持自己的。其實是她很少與宗王說罷了。
    自己的二哥利廣，一年中有半年以上的時間都是以各種借口跑出去外麵的，很少管宮中的事情，而且因為總是接觸到不同的人和事，甚至有的時候會和黃朱一起進入黃海。黃朱是那些無固定居處，邊賣藝和做小生意邊周遊各國的浮民。如果在旌券上暫時加上朱線就稱為朱旌，稱呼也改為朱民。這些人本是受到有各自國籍的國民們歧視的人。但利廣從來不會考慮這些問題，他總是隨性與希望相交的人一起生活。比起文姬，利廣自然更容易接受各種有衝擊性的思想。
    反而是大哥，經常與宗王一起處理政事，也因此，大哥的想法可能才是最接近宗王態度的。大哥這樣說，看來也有他自己的考慮。
    “哥哥你是在擔心父親會不同意奏國有這樣的變動？這並不是什麼大的變化。我們奏國這麼長久以來一直國基穩固，這些都不需要擔心的吧？”
    “可能在慶國眼中，建立一個大使館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可是在奏國不一樣。首先，陽子的那些萬民平等的思想，我們就不可能讓父親接受。700年不是個小數目，怎麼可能就因為一個新王的幾句話就改變了根深蒂固的想法了呢？”
    “哥哥和我不就接受了嗎？還有木鈴，祥瓊她們。何況慶國的台甫可是出了名的嚴肅，景台甫也是接受了的啊！”
    “先不說我們。慶國的木鈴是海客，所以比較容易理解陽子。祥瓊經曆過從公主被貶為平民的大起大落，對貴族和平民之間差距是深有體會的，因為自己做過平民，自然覺得其實作為貴族並沒有什麼驕傲的資本，因此也能接受這種想法。而景台甫，麒麟本來就是仁獸，何況對王的命令是無法抵抗的。可能開始會覺得這是會打亂秩序的行為，但總的來說是為民眾百姓著想的，麒麟不會反對。”
    “而我們兩個可以接受，是因為我們雖然幫助父親處理政事，但畢竟不是王者，何況咱們都是不喜歡虛禮的人，上朝也很少去，對父王也是當做父親對待多一些，當做王對待少一些的。因此我們其實根本就沒有感受過一個王者坐在玉座上那種尊貴的感覺。作為王，被這樣當做神一樣禮拜了700多年後，他如何能降下身姿，從那個高位上下來？你不知道，咱們的父親在家裏雖然和藹，但麵對臣下也是相當威嚴的。而且固執起來，不是我們能勸的動的。”
    “那我們沒有必要非讓父親接受那種平等的思想啊，隻要跟他講明大使館的益處，父親也應該能夠答應的啊？”
    文姬想了想，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父親的尊嚴其實是不容挑戰的。一個被萬民參拜了近700年的王者，很難想象真的能像自己和哥哥一樣，身著普通衣物，走在大街小巷，和同齡的人聊得熱火朝天，把各種禮節拋在一邊的。
    “這就遇到了另一個問題。大使館畢竟是建在其他國家的。作為一個王，他能信任自己的臣子真的不會作亂嗎？如果一旦出現問題，王連失道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是瀆麵之罪啊。”
    “可是哥哥不也聽木鈴講述了解決的辦法嗎？你不是也覺得是可行的嗎？”
    “奏和慶是不一樣的。慶新王登基就開始按照自己的思維方式建立國家，挑選官員。因此一項新的行動在別的國眼中看上去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在慶國就有可能。但作為奏國，近700年的根基，如何改變？成為官員卻不要仙籍，不允許在一個崗位上永久的工作，這些在奏都是很難實現的。”
    “何況，奏的官員已經多久沒有變動過了，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吧？這樣想來，你覺得設置一個新的機構困難會有多大？”
    “不考慮別的，新建了機構，必然要在初期把更多的國力放在其上，有多少原有官員會心生不滿？就算這個問題可以用王的命令壓製下去，我們又從哪裏選拔新的官員？奏國太穩定了，官員很少變動，平民也就不覺得自己一定要做官了，甚至進學的人都變得很少。建立這樣一個新機構，我們或許連需要的官員人才都挑選不出來。”
    文姬聽到哥哥這些話，心裏一驚。她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奏國本身有什麼問題。聽哥哥這樣說，奏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過任何變革了，久的自己都已經記不得了。難道奏真的經不起一點改變嗎？這樣一成不變的話，會不會……
    “哥哥，你難道覺得奏國就這樣就可以了嗎？我們其實也可以嚐試變革的。”
    利達歎了口氣，看看自己的妹妹。其實自己和妹妹想的一樣。他支持陽子的想法，也覺得奏國應該有所改變。但因為大王子的身份，所以比妹妹想的更多一些罷了。如果見了宗王，他肯定會據理力爭的。
    “我其實也想過，也試過，但總是無法繼續下去。”
    利達向妹妹解釋著，他不希望妹妹誤解自己，他和妹妹是一條戰線上的。
    “你應該也知道，十二國中總是這樣說著‘奏國是穩定，而雁國是有活力’。穩定對於奏國來講，是它的優勢也是它的劣勢。這樣一成不變的王國，王能維持多久？會不會厭煩？會不會討厭？隻是因為父親一直有我們在，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就算國的事情有些無聊，但家人總會有新的事情可做，所以才能互相扶持著走到現在。”
    文姬想了想，自己家確實是這樣的。自己在保翠院的工作幾乎也是一成不變的。自從開國百年以後，保翠院的製度已經近乎完善，後麵再沒有出現過什麼需要自己費心費神處理的新問題，隻要按照以往的路子走就足夠了。有的時候確實覺得很煩，沒有一點新意。
    然而每當回到家中，見到自己的家人，這種感覺就會消失。因為大家會互相說說見到的新鮮事，尤其是每次二哥回家，都會帶回來好多話題，能讓家人持續聊很久。所以政事的那種無聊的感覺才沒有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
    原來，哥哥和父親也會產生同樣的感覺啊。如果宗王不是一家子在一起治理國家，確實把如此“安穩”的一個國家維持這麼久，是很困難的。
    “哥哥曾經試過要變革嗎？”
    文姬一直相信大哥利達是一個有行動力的人，剛開始聽他對陽子的想法在奏國施行不抱希望的時候，還很失望了一回，但現在聽哥哥的說法，他和自己是一心的，而且聽哥哥的意思，他一定曾經做過些什麼。
    【開始寫奏國本身存在的弊端了，所以，離結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