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智師兄，你回西廂房歇息吧。”玄塵看向玄智小聲言道，“很晚了。”
    玄智聞言，心中陡涼，一張臉似是瞬時被冰霜蒙住，僵冷起來。
    “玄塵，我們走吧。”同慧攜起玄塵往南廂房行去。
    玄塵回頭望了一眼玄智，見著玄智的落寞神色，心中升起一絲疚意：玄智師兄，對不起。
    然後跟著同慧回往南廂房。
    玄智望著玄塵隨著同慧一道離去的身影，心裏似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狠狠揪扯，玄塵又一次棄他而擇同慧。
    這七年來，每次同慧與玄智產生糾紛時，玄塵總是站在同慧這一邊。
    雖然隻是很小的事情，雖然每次事情過後兩人又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友好如常，但是再細微的傷害，隨著時間的推移，日益堆壘，也終會成為巨大的傷口，正如同“積沙成塔”的道理一般。
    而八年前，玄塵還是多數站在玄智這一邊的。
    其中原由，玄智心中其實明白，隻是不願去相信罷了。
    他清楚地記得八年前玄塵對自己虛心求教時的示好，他更深楚地記得七年前玄塵打敗自己時臉上轉瞬即逝的那一抹熾狂的得意，還有自那以後他一次次地在自己與同慧之間選了同慧……
    “是啊，一個是自己的手下敗將，而另一個是還在不斷教授自己武藝的師父……”玄智的唇邊浮出苦澀的笑意，“擇誰？棄誰？你以為他還是剛入寺時那個真真楚楚的玄塵？”
    “不不不，是我多心了……”玄智再一次試圖欺騙自己，“玄塵師弟從來就沒變過，是我多想了，他剛入寺時稱呼我為‘玄智師兄’，八年前稱呼我為‘玄智師兄’，現在還是這樣稱呼我的，沒變，一切都沒變……”
    如今稱喚的那一聲聲“玄智師兄”，聽上去一如十年前他第一次這樣喚自己一般清脆悅耳。
    其間所承載的真誠呢？是否也依舊如初？
    ……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我擺布的小毛孩了……”
    “他現在已經開始跟我對著幹了……不，應該說他八年前就開始在背地裏跟我作對了，隻是我被蒙在鼓裏而已……這太可怕了……”
    “不行，我不能在這兒浪費時間，不然等於是坐以待斃……”
    “明天就回去！”
    葉天麟乍的想起自己昨天夜裏在周縉麵前說的幾番話語。
    “我無意間對他說的那幾句話，便是導火索。”葉天麟望向漆黑的窗外，“他知道我已經逐步看清了楚陌風的伎倆，準備采取反擊，所以便一時慌了陣腳，狗急跳牆，想要殺了我來個一了百了……”
    小黑聽得雲裏霧裏，不甚明了。
    葉天麟將視線自窗外拉回來，看向小黑，唇邊湧起譏謔的笑意：“自作主張地想為楚陌風除去我這個麻煩，卻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白白將周縉變作了可以為我所用的一顆有力棋子……哈哈哈哈……”
    小黑聽得更是糊塗了：周縉不是都已經死了嗎？一個已死的人又怎麼能變成為主上所用的棋子呢？
    葉天麟看著一臉恍惑的小黑，問道：“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嗎？”
    小黑茫然地搖搖頭，然後又低下頭：“屬下愚鈍，不明白主上話裏的深意。”
    “你不明白？”葉天麟眉毛一挑，而後露出詭譎的笑容，“不明白就對了。若是本官心中所想都能被爾等揣測深知，那愚鈍的不就是本官了嗎？哈哈哈哈……”
    ……
    次日辰時。
    東霖寺外。
    “天麟，一路順風。”慶慈望著即將啟程離開的葉天麟言道。
    “恩。”葉天麟點點頭，然後轉身欲要踏上馬車。
    玄塵的模樣兒忽的又闖入他的腦海，那與慕容靖雲相似的眉眼，在他腦海之中無限放大……
    掀開馬車簾子的小黑見葉天麟站在馬車前，卻是不動，便提醒道：“主上，該啟程了。”
    葉天麟擺擺手：“且將簾子先放下，我還有幾句話要問問慶慈大師。”
    “慶慈。”葉天麟返過身走向慶慈，“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但說無妨。”慶慈的心猛然一緊。
    “那個叫玄塵的弟子是何時入寺的？”葉天麟看著他問道。
    “他是十……”慶慈想了想，答話道，“他是十二年前入的寺。”
    “十二年前？”葉天麟心中一番盤算：慕容靖雲是十年前被誅的九族，而這個玄塵是十二年前入的寺，時間上對不上……看來他真是跟慕容靖雲沒有半點兒關係……
    “你確定沒有記錯時間嗎？”葉天麟卻還是要再確認一遍。
    “老衲絕對沒有記錯。”慶慈信誓旦旦道，“別的弟子入寺時間我興許記得會有些許偏差，但是玄塵的入寺時間我卻絕對不會記錯，因為當時他的身體很虛弱，情況很危急，我為他輸了幾個時辰的真氣才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葉天麟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對了，天麟，你問這個做什麼？”慶慈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孩子挺麵善，所以隨口問問。”葉天麟笑了笑，然後轉過身，“我走了。”
    慶慈心中籲了一口氣。
    “對了。”葉天麟又轉過頭來。
    慶慈剛舒下去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難道我剛才說的話有破綻？
    ……
    “慶慈，玄塵手上的傷怎麼樣了？”葉天麟問道。
    慶慈提上來的這口氣便又滑了下去：原來是要問這個。
    “老衲不知。”慶慈答話道，“但老衲今日會去看看他，你不必掛心。”
    “小黑。”葉天麟看向小黑。
    小黑便即刻奔赴上前：“主上有何吩咐？”
    “把你那個特製藥膏拿給我。”
    小黑一愣，而後自衣襟裏拿出一個黑色小瓶子遞給葉天麟。
    “這是小黑特製的藥膏，對各種外傷均有奇效。”葉天麟接過黑色藥瓶，然後轉遞給慶慈，“你將它交給玄塵，叮囑他每日塗於患處，不出一個月，患處即可恢複如初。”
    ……
    送走葉天麟後，慶慈心中的那根弦才真的徹底放鬆下來：玄塵，你總算逃過一劫。
    慶慈行往南廂房，叩響玄塵的房門。
    玄塵開了門，見門外站著的是慶慈，身子不覺一僵。
    “他想侵犯同善，同善不從，他便狠下殺手……我撞見同善慘死的那一幕，卻無法為其報仇，還被他汙為殺人凶手！”
    同德激狂的話語再次回響於耳際。
    或許，自己有些信了同德的話。
    “怎麼？擋著門不讓本座進去？”慶慈見玄塵橫在跟前，便問道。
    玄塵這才側身讓開：“方丈，請進。”
    慶慈走進房裏坐下身來。
    玄塵站在離他半丈遠處，眉眼稍低，用餘光瞥著他，心中湧出一絲恐懼。
    “你站那麼遠幹嘛？”慶慈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過來，坐這兒。”
    玄塵便邁著小步緩緩向他走去，心中湧出的那一絲恐懼愈漸愈濃。
    玄塵站在慶慈跟前，頭微微俯著。
    慶慈這樣看過去，隻見玄塵那濃密漆黑的睫羽幾乎將眼眸都湮沒掉。
    頭頂上那一顆朱砂般的戒疤倒是很醒目。
    真是個稀罕人物呢，醜陋的戒疤點在他頭上，倒也成了惟妙惟肖的點綴物了。——慶慈心中不禁感歎道。
    “坐下吧。”慶慈對玄塵說道。
    玄塵卻根本沒聽見這話語，他耳畔響起的還是同德的申辯。
    慶慈見玄塵不動，便伸手一拽玄塵的袖子。
    玄塵便順勢坐了下來。
    “玄塵。”慶慈執起玄塵的右手。
    玄塵一愕，心裏不斷重複著那句話——“他想侵犯同善，同善不從，他便狠下殺手……”
    侵犯同善……
    侵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