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下《麵具》  
    （初青）
————現在————
【你說過，如果我消失，至少你會發現，那麼，如果消失的是你，我該如何？】
【記憶並不是鏈接自己與這世界的一段紐帶，對我來說，是毒刺入骨的折磨……】
這是一間毫不起眼的旅店，在山東濟南的街頭暗巷可說是比比皆是。然而此刻，聚集在此地的，卻是一群非常之人。
他們來此，並非旅遊商務，而是挖墳掘墓。說好聽一點，那是土夫子，為曆史做出新的私人見證。說難聽些，就是挖人家主墳填自己的腰包。
剛剛四月初，在山東的早晚還是冷的。早上六點不到，這小旅店裏一個向陽的房間內，黑壓壓擠滿了十個人。本就不寬敞的室內，更是覺得空氣堵塞。
正坐上，是一個年近天命的男人。鬢角絲絲斑白，幾條皺紋堆砌在常年的拚搏中，卻毫不減當年的風采。隻是那雙眼微眯著，半輩子的精悍半掩半泄，生叫人不敢造次。他舉著茶杯，用杯蓋掀動玄水的茶葉，卻不沾上一口。
他身邊，分別坐著兩個和他相近的中年人，以及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一個胖子，和一個漢子。  那兩個與他相近的人分別是道上有些名氣的，人稱胡笑佛和李師爺。而那年輕人，正是胡笑佛的兒子，胡林，在道上的新人中，還得說是翹楚。
此刻，三個人也是各自喝茶的喝茶，一臉堆笑的堆笑，閉眼養神的養神。
然而副座的胖子實在耐不住這低壓氣氛，胖臉上倆小眼睛來回打量著站在他麵前的四個年歲不大的人。操著一口正中的北京五色音，那聲音堪比控量的低音炮。卻是對身邊正坐上的主兒說話：“我說，吳三省，你啥時候開始做善，帶徒弟了？就這幾個，真要是到了裏麵，給胖爺抻後腿，胖爺可不幹！”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北京琉璃廠人稱胖爺的王胖子。吳邪的鐵兄弟。
還不等正主說話，他身邊坐著的中年男人就開始開嗆，“死胖子，就你事多，別看這幾個小夥子年紀輕，可身手都是不在話下。在這一行裏，也都是有些名望的後秀。”近四十的年紀，精壯的身子，話音裏底氣十足，幹練的臉上橫了一道老舊的傷疤，為那張臉平添了一份凶悍。正是潘子。吳三省手下第一得力幹將。隻因這些年娶了老婆，吳三省便再沒讓他一起下鬥，隻是為吳三省張羅一些工具人手。此次來，也隻是送配備到此便要回長沙。
胖子見終於有人和他搭話，笑的更加燦爛。“誒，潘子，你這話可不對，到時候出亂子進棺材的可是你胖爺，就算你不擔心咱這身神膘，你家三爺要是被這幾個小子困住，那豈不是往死都要悔青了腸子？”說著，還有意無意的瞟了眼對麵的三個人。
吳三省說是在山東發現了一個油鬥，找他夾喇嘛。本來在吳邪死後，他便再沒跟吳三省合作過，而這次，他也是不想來。但又想到上個月見到的張起靈，心底總有些放不下的地方。便索要了高額的傭金才答應出馬。誰知到了會合的地，竟是這麼個陣勢。
他胖子雖然看著大大咧咧，但心細的連吳邪都要從心底佩服。對麵的三個人，他雖沒見過，但也聽說過。
那李師爺精通奇門遁甲，對易經風水也是很有造詣。但此人一般都是坐鎮後方，為找上門的土夫子出謀劃策，抽些傭金過活，到是很少親自出馬。而那胡笑佛與他兒子均是北派門人，雖說和胖子是同北，卻讓他在那皮笑肉不笑人送笑佛爺稱號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好。而那胡林，更是傳自他爹，心狠手辣，甚至傳言說，他可以為了破機關，搭上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命。
而這樣的三個人能與稱霸一方的吳三省同行，可說這趟鬥裏，必然有稀世珍寶。卻也因此，讓胖子覺得，此行是說不出的凶險。
無論是那墓，還是身邊的人。
而對麵立在他麵前的幾個毛頭小子，都是跟著吳三省來的。胖子剛說那話，不光是泄一下自己被硬拉來填數的憤恨，更多則是探吳三省，怎麼在這個茬不找些手底下用的到的幫手？弄這麼一幫猴子猴孫，不是添亂嘛！
吳三省仍舊沒有說話，隻是抬起頭，掃了眼身前的四個年青人。“給這胖子和胡笑佛，李師爺報上自己的名字，到地裏也好有個照應。”
石奎站在最右邊，一聽吳三省這話，立刻滿臉堆笑。“在下屬三爺杭州北盤口，叫石奎，幾位爺喊我大奎就行。我身邊這是自家兄弟，人不差，就是話少點，叫初青。那邊兩個是三爺長沙盤口跟三爺一起來的，周正和曾天。幾位爺，放心，咱都不是第一次下地，規矩都懂，絕對不會給各位添亂。”
在他介紹自己的時候，吳三省和潘子均是抬頭看著他。胖子或許是不記得了，但他們兩個卻記得，那個折在山東魯王墓裏的那個兄弟。而這人，竟也是叫大奎，連那馬屁的性情都有些相似。且這次，他們又回到了山東。
世界的巧合，總在不期然間降臨。
潘子終沒說什麼，這次雖說是他幫忙聯絡的人手，卻是沒見過這人的。但隻願，自己的憂懼，不會成真。這幾個人，還能完好的回來。
吳三省看著大奎有幾秒，又看了眼其餘的三人，周正和曾天是自己帶來的，相對比較了解。他終卻將目光放在那名叫初青的年輕人身上。他仔細的端詳著麵前之人的眉眼，那氣質，那垂立的身影。恍惚間，他竟覺得眼前的人是曾經在哪裏見過的，分明是沒見過的後輩，卻讓他有一種能直呼其名的熟念感。
本在這樣的場合，他不屑去問一個後輩話  ，可他卻有些無法克製自己。“你叫初青？”
被喚作初青的年輕人稍愣了一下，點頭應聲。“回三爺  ，是。”
吳三省沒有再說話，那聲音，卻是毫無念想的。搖了搖頭，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
————心境蒼老。
放下手中早就溫了的茶杯，對身邊的兩人點了點頭，吩咐潘子說：“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一襲人跨起早就收拾好的行囊，緩步走出屋子。
就在吳三省與初青擦肩而過的瞬間，吳三省小聲的碎碎念了一句。那聲音不大，別人聽不到，他“初青”卻聽了真切。
“好名字。初時之青……”
他微微訝異，最後卻是緩緩掀動唇角。
是，的確是好名字。
————我與你初識，是杭州三月。青雨之時。
我與你別過，卻誤了年輪，損了年華……
章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