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絲毫沒有半點扭捏之態，她從容地從他懷中離開。沒有尖叫，沒有疑問，自然的好似他們之間本就該是如此親密無間一般。
    反倒是蒼煜，略有些不自在。他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卻甚少與女子接觸，昨日本是為了照顧她才會留下，才會……但始終是男女有別，女子到底不若男子這般，所要講究的也要多上許多。她雖顯示的蠻不在意，終究女兒家的清白，他還是要顧及一番的。
    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不自然，“若是不介意，能否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嗎？”一開口，頓覺失禮，本是他人心事，何況還是個姑娘家，不願說出口一直隱藏心間，自己怎麼就這般突兀地問出口呢，“我的意思是，有些事，說出來更容易解決，一直憋著，於事無補，甚是無益……”即使是改口，仍是有些生硬。他有些擔憂，又含著些微期待，這樣的隱秘，她會說出口麼？
    “倒也是。於事無補……我是知道的。隻是，這麼多年了，一直也隻有我自己無法放開罷了。”展顏看著他，這麼些年，竟是他第一個開口問起此事呢。她想過很多種次，或許一生，她會就這麼將這件事一直埋在心中，生根，腐爛……沒想到，竟會有人在意……
    “其實你是個好人。麵冷心善……所以見到你，才會那麼抗拒……”她似乎想起初見時那般光景，嘴角勾勒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地獄染血修羅一般提劍而歸的少女，纖塵不染遺世獨立謫仙般風采的男子，怎樣的突兀，突兀到，她想毀了他，將他拉至地獄，“我討厭你那樣高高在上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蒼煜有些汗顏，那個詞，似乎是用來形容仙子更為貼切些。
    “可是，你這樣的人，對於我們這樣一直在黑暗中生活的人而言，實在太危險了……危險到，我想毀了你呢……”可是，即便如此，還是忍不住飛蛾撲火般，隻為這那一絲溫暖……
    你又何嚐不是，包裹著厚厚的保護膜，正因為脆弱，才會如此防備，“可你還是選擇了跟我走。”蒼煜接道，“明知這是一條不歸路……”
    “是啊，不歸路……不過是換個地點而已。”於她而言，對於那段深黑的記憶，一直是她難以言喻的傷，明明想要忘記，卻每每浮現在她的心頭，即使刻意壓製，到頭來幾近將她毀滅。可是，怎麼辦呢，那是她唯一的弟弟……
    煙初曾說找人將她的那段記憶封印，但她沒有答應。因為那樣的她，或許會活得更快樂更輕鬆，但卻不再是完整的她了，生命中多了一段空白，她將忘記他，或許，就再沒有人記得他。所以她拒絕，哪怕那道傷口，永遠無法真正愈合。她也仍由它腐爛，痛徹心扉，那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你願不願信我？”蒼煜正視著她，目光裏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淡淡地歎了口氣，她抬頭望著那溫暖如初的眼，一瞬間有些感動，那是即使是煙初也不曾給過她的全心的信賴，而他，卻願意……為著自己這樣的人……
    “韶韻，”她望著自己潔白修長的手指，想象著它最初的純淨，安靜說道，“那是我的名字。”她叫韶韻，那個連她都幾乎要淡忘了的名字，卻是真真實實她的名字，她不想玷汙的名字。“染加，其實是我弟弟的名字。我們是雙生子。”宿命的雙生子啊，她慘淡地笑著。
    鸞命雙生，緣生無雙，覓而無望，不複思量……
    “韶韻？”他竟不知道，原來她真實的名，竟是韶韻，那她豈不是一直……
    “染加，是我弟弟的名字。我想記著他，即便他已經死了……”冰涼的手貼著滾燙的胸口，灼熱的溫度，不想忘，所以，用著最殘酷的方法，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讓自己忘記，甚至於某一天，誰也不再記得韶韻，甚至，連她也將逐漸忘記自己的名字。
    “這麼做，讓你安心？”蒼煜看著她，這個女子，總能讓人心疼不已。那不過是你的自我折磨，於事無補……
    “安心？我親手，殺了他……”冷，刻骨的嚴寒，她仿佛看到那仇恨的雙眸，控訴般死死盯著她，不得安生，殷紅的鮮血遍地都是，一點點蔓延，直至將她吞沒……
    “冷靜點！”蒼煜死死抱住幾近自殘的女子，心痛卻無法做些什麼。是他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卻不想再次將她推向幾近崩潰的邊緣。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那是怎樣殘酷的事實，他竟生生將她的傷口撕開，鮮血淋漓。
    “嗯。”手臂被死死咬住，蒼煜沒有掙紮，那樣絕望地眸子，她的心底該有多痛！
    漸漸地，似乎感受到口中的鮮血，女子安靜下來，看著有些狼狽的男子，連忙鬆了口，唇邊的鮮血，帶著妖異的豔紅，“你沒事吧？”語氣裏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淡定自若，她幾乎有些慌亂地咬著自己的唇，全然不顧那上麵已經流出血來，“對不起，我，控製不住……”
    “是我該說抱歉，我不該讓你……”看著她痛苦，他才知道，那份痛，已經侵入她的骨髓，就連呼吸裏，都帶著酸澀，那就是她一直以來的噩夢麼？沒有人，能觸及的隱痛……
    “為什麼要抱歉？這些我遲早是要麵對的，不是嗎？其實，那一直是糾纏著我的心魔，自始至終我都無法擺脫。隻是不知為何，這次這般厲害罷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這一點，她始終都知道。閉上眼，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還記得我讓人交給你的那本古書麼，”蒼煜微歎了口氣，“那是魂煉之書，顧名思義，是用於煉魂的，而你現在的情況，則與它脫不了幹係。是我考慮不周。”
    “你沒有做錯。而我，也不想永遠走不出那個陰影。幫我……我不想一輩子都逃不開這個噩夢……”不想，一輩子都做著同一個噩夢，無法安眠。
    他未料到，她竟會開口求他，恍惚間不知該作何反應，這個向來堅強的女子，看來，那個夢魘已經將她折磨地心力憔悴了。“你想我怎麼做？”
    “無論如何，不要叫醒我，”她清楚自己進入夢魘的恐怖狀態，“有些事情我想自己麵對。”
    “好。”他還能說什麼？或許，他隻能默默看著她痛苦，唯一能做的也隻有默默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