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傾城很心煩。
    那個不請自來，來路不明的撈月，現在儼然以他的小廝自居，更詭異的是這個軍中竟沒人提出異議。
    他刀傾城就算了，他是這軍中的老大的活體解毒丸，老大也不好拿自己兄弟似的兵士解是不？但這撈月誰啊？
    刀傾城幾段鬱悶而百思不得其解。
    歎口氣。
    再歎口氣。
    “別歎了公子，會短命的。”撈月笑嘻嘻的大臉一下子出現在刀傾城麵前，差點沒把刀傾城的心髒給嚇停。
    輕功好也不帶這麼用！
    刀傾城沉著臉，一腳踹過去，卻引起一陣疼。
    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
    他的仙人之力不知為何，突然就使用不了了。
    他知道力量還在他體內，但此刻卻不再像一條奔騰的大河，而像一汪沉寂的湖泊，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沒法從湖中取出哪怕一星半點的水。
    此直接導致了他的傷口愈合變得與常人一樣龜速，連之前被十疤男折斷的手骨處也隱隱作痛，不尖銳卻足以讓人無力的疼痛。
    布耶漠青也發覺了他的不對，說是請個軍醫來看看。
    軍醫也要“請”？八成是禦醫之類的人。
    刀傾城不耐煩了，緩緩從大床上滑下來，腳套進木屐裏，慢慢走到門前，不理撈月的大呼小叫，緩緩拉開門。
    與以往不同，映入眼簾的不是刺目的陽光，而是一身白衣，正做推門手勢的男子。
    男子清潤的眼眸看著刀傾城，收回了手，靜靜與刀傾城對視，彈指已千年。
    仿佛天上宮闕，白衣的倩影在大殿中央舞動，長長流水袖漫天招，金杯換盞，身旁男子長發如夜，散落一地，白衣皓雪，清潤眼眸仿佛斂了滿天星光。
    烈火燃天，不死鳳凰字天邊衝起，蓮湖心亭中抵死纏綿的攝影，縵簾重重，星月不再。
    刀傾城微微一笑：“你是誰？”
    他垂了眸：“軍醫，築月。”
    “哈，撈月築月？好有趣！”撈月探出張小臉，笑嘻嘻抱起更小的刀傾城，退進屋裏：“進來吧！”
    刀傾城難得乖巧，靜靜半合著眼看著築月，嘴角一縷似有似無的淺笑。
    白衣男子踱步入屋，眸子低垂，走到室內床邊，方開口：“請把慕容沙華請來，我來為他診脈。”
    “我就是。”刀傾城挑釁似的看著築月。
    築月抬頭，看見被抱在撈月懷中的刀傾城，瞳孔微微收縮。
    撈月把刀傾城輕放在床上，不發一語，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刀傾城伸出手，頭扭向一邊：“診吧。”
    築月徑直從隨身的醫藥霜箱中取出個軟墊，放在刀傾城腕下，待了一會，才將手搭上刀傾城手腕的脈搏躍動處。
    刀傾城扭向一邊的頭眼微微合起，眉頭輕皺。
    當感到手上的觸感消失，他睜了眼：“診出什麼問題沒？”
    築月點點頭：“很奇怪的脈象，像是舊病複發，又不像是……但若現在開始調養，還是養得好的。”
    刀傾城點點頭。
    “那麼我到將軍那裏去開個方子，你在這兒休息。”
    “呐……築月。”
    “什麼事？”
    “能抱抱我麼？”
    “啊……”
    “不可以麼？”
    他搖了搖頭，坐在床頭：“不是不可以，隻是沒想到你會讓我抱你。”
    烏黑長發傾出一室流光。
    “你覺得我很髒麼？”刀傾城撐起身子，依進築月懷裏，頭埋在築月頸間，眼依舊半合半閉。
    “不，你並不髒，至少我是這麼想的。”築月顯然不太適應這樣的親近，身體微微僵直。
    刀傾城輕笑一聲，近乎貪婪的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抱抱我，我有點害怕。”
    築月依言雙周抱住身前的孩童，一刹那，悲傷湧入了他潔淨而又汙穢，溫潤而又幹枯的心靈。
    築月看著室內，看著孩童，垂下的眼眸中，一滴凝聚千年的淚，終是落了下來，染入自己潔白的衣衫中，無聲的悲愴。
    築月無意識的喃喃一句話：“你來找我了。”
    刀傾城點點頭。
    那些記憶，顯然不是這具身體的，因為它們太刻骨銘心，所以綿延千年。
    究竟要如何的絕望，如何的癡戀，才擁有這份力量？
    不會拒絕這個人，因為自己早已在他身上迷失千年。
    不管那些是真的還是假的……刀傾城笑著低語：“陪我，這一世，不準離開了。”
    築月點頭，眼眸依舊溫潤，卻變得深不見底。
    “我答應你。”
    上窮碧落下黃泉，絕不再放手！
    ***
    刀傾城被抱在築月的懷裏，眸子半合，渾身透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慵懶氣息。
    築月對麵前走來走去的布耶漠青視而不見，眼眸低垂。
    “慕容沙華，你知不知道這人是誰？”布耶漠青有點抓狂。
    “軍醫。”
    “他是軍醫沒錯，可他不是我軍的軍醫，他是軒轅妃的侍衛的軍醫！搞明白！”
    “不是你請的麼？”刀傾城調整了一下姿勢，拉下一縷築月柔順的長發，玩了起來，眼卻沒有什麼焦距。
    “是王城派來的！”布耶漠青看了下刀傾城的舉動，皺了皺眉。
    “你瞞了我什麼，對麼？”刀傾城輕笑，“那個春藥對於被泄欲者，是有毒的，所以你才沒有讓你的兵士隨意一個來解。”
    布耶漠青不語。
    “百日後，我就會死了，被你害死。”刀傾城睜開眼，放下烏黑的頭發，握上築月的手，細細摩撫，“我都忘了，你是大漠天狼。手裏有西域六分之五的兵權，這樣的你，怎麼會是個對人毫無戒心，這麼小白的人？偽裝的真像，都被你騙過去了呢。”
    布耶漠青看著案上的硯台，仍不語。
    “可我現在沒有力量，沒法和你作對，所以我現在還是會聽你差遣，或和你上床。”刀傾城緩緩笑開，“但你最好明白，我，不是那種被馴服就一輩子忠誠的鷹，而是狼，毒蛇。懂麼。”
    “我會緩緩吃了你所有的東西，奪走屬於你的榮耀。”
    布耶漠青笑起來，像一個單獨器官脫離了臉：“那我給你機會。”
    “十天後，回漠驍王城。”
    築月輕輕笑開，眼裏隻有懷中的孩子。
    千年前那夜，漫天街燈。
    之後，是燃天的戰火。
    再之後，一切支離破碎。
    她知道這孩子很重要，但，他早已不記得他了。
    畢竟，已然千年。
    一滴淚，已是一個句號落下。如今，他有了一枚棋子，名慕容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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