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梅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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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府大門外盡是喜慶景象,朱門貼有雙喜金字,鞭炮聲震天,樂聲奏響,鼓聲喧嘩,甚是歡騰。
戴玉娥身著一襲紅色嫁衣,獨坐於妝台前,靜靜等待花轎臨門。
母親緩緩推開房門,走向她道:“你看妝都花了,新娘子是不能哭的。”母親坐在玉娥身側,擦拭她麵頰上的淚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今你已為人婦,萬事自然以夫為先,以夫為天,要恪守婦德。”
戴母對她說了很多作為媳婦該履行的責任,玉娥更是明白母親話中之意——丈夫是天,夫君將會是她的全部,既然為人妻,就該忘記那個人,一切皆以夫君為主。
戴玉娥緩緩開口:“娘親,您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戴母並未多言,起身走向房門回頭看了看她,口中輕歎一聲,隨即關上門離開閨房。
不久,蘇秋兒步入房內,快步向她走去……玉娥見她近前,便開口問道:“秋兒,何事這麼慌張?”
她將一封信遞給戴玉娥,道:“這是楚軒讓我帶給你的。”
她將信上的一束梅花拿開放在梳妝台,隨即拆開了信……信中寫道:玉娥,你還記得幾個月前曾與你約定,待梅花盛開之時與你一同賞花?現今正值梅花盛開的旺季,若你願意與我賞花就來梅花林中,我會一直等著你。
玉娥深知,若是這次不去就無法再與他想見,如同那一季的梅花,逝去了便再也無法看見它的美。
淚水未盡,滴滴落於書信,每一滴都充滿了思念。
蘇秋兒見此情景,心下不忍,忙拉住她的手跑向房門,玉娥也並未多問,隻隨秋兒跑出門外,及至逃離戴府。
至梅花林中,玉娥看見凍得發抖的楚軒……她緩步上前握緊他的雙手,柔聲問道:“現在還冷嗎?”
楚軒微微一笑,道:“隻要你來了,就不會再冷了。”
看著麵前一對幸福的情侶,蘇秋兒隻覺得自己很多餘,於是轉身想離去,卻聽楚軒忽然喚了自己:“秋兒!”她轉身,隻聽他輕輕地道:“謝謝你!”
她並未言語,隻向他勉強笑了笑,隨即離開。
兩個坐於庭院內,觀賞梅花,雖然天氣寒冷,卻依然可以溫暖彼此。
“這裏真美!”玉娥不禁歎了歎,“可惜,世間所有的美麗都隻在一瞬間,總是那麼短暫!”
楚軒溫聲道:“美麗雖很短暫,但人的心靈不會,它會將那些美麗的瞬間積累成曆史,伴隨著我們一生一世,甚至來生來世。”
戴玉娥靠向他的肩,輕聲問道:“楚軒,你後悔嗎?”
楚軒柔聲問:“後悔什麼?”
“後悔認識我啊。”
“不會,我還要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了你。”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後悔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後悔。”
嫣紅的梅花與白梅交雜一起,如茜雪般紛紛灑落於地。
倆人輕輕挪步,順著梅花香走去……
女子青絲亂舞,姿態盈盈若燕,衣裙隨風翩躚,衣袖輕舞飄揚,若隱若現出那張嬌美玉顏。
楚軒還是第一次見她身穿嫁衣的模樣,也終於再次看到她露出了如花般的笑顏。
他看見她回眸淺笑,他亦向她溫柔一笑,心中言不盡的歡喜。
正如玉娥所言,美麗的東西總是很短暫。
兩人相遇沒多久,便看見蘇秋兒從不遠處跑來,看似非常慌張不安,玉娥和楚軒心下不禁疑惑,便一起向秋兒走去……
秋兒走向兩人,邊喘邊道:“玉娥,上官將軍帶著官兵追來了,你……你們還是快點跑吧!”
戴玉娥忙問:“那你呢?”
“沒關係,他們的目標不是我,絕不會牽連到我的。”蘇秋兒忽聽身後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愈發靠近,便忙對他們道:“你們快走,跑得越遠越好!”
看見他們走遠,蘇秋兒才回到官兵所呆的橋頭,想著拖延時間。
上官文唐看見秋兒站在不遠處,便走上前問:“他們在哪裏?”
蘇秋兒抬眼看向他充滿怒氣的目光,心下不由一顫,重重低下頭,怯聲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也正在找她,可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上官文唐麵露疑色,似乎不大相信她的話,但為了找人也不願與她再多爭執。
他憤然地捏著楚軒給玉娥的信,眸中怒氣大盛。
秋兒看了他掌中的信才知道,定是把玉娥拉出來的時候將那封信掉在了房裏,上官文唐看到這封信才找到了這裏。
正想著,忽聽他命道:“遇見戴玉娥、楚軒兩人立刻殺了他們,不留性命!”
蘇秋兒聞言,心中一顫,怔怔呆立原地,不敢發出一字一言。
玉娥與楚軒兩人並未跑多遠,上官文唐就很快找到了他們,並且死追不放。
眼看官兵離他們越來越近,楚軒忽然停下腳步,氣喘噓噓地道:“我看那些官兵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你先跑,先走……”
玉娥邊喘邊道:“我獨自逃走了,那你怎麼辦?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話音未盡,楚軒就把她推了開,“你快點走吧,不用管我了。——記住不要回頭,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回頭。”
戴玉娥目視他良久,心中萬分不舍,不過最終還是聽了他的話轉身逃跑。
跑在梅花林的一路,她聽到了衣服被梅花樹枝撕破的聲音,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有傷痕,隻是聽了楚軒的話一味地往前跑,聽到身後有刀刃碰撞的聲音,聽到他的慘叫聲也沒有回頭,邊哭邊奔跑在梅花林中。
直到夜晚,玉娥終於把官兵甩開,不過她依然放不下楚軒,所以很快回到了梅花林……
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
楚軒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也不動,胸口已經被鋒利的利器刺傷。玉娥用手觸碰已經幹了的鮮紅血跡,淚流不止,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回來以後見到的隻是一具屍體。
她吃力地抱起楚軒的死屍,雙唇不禁顫抖,試著喚醒他,“醒一醒,睜開眼睛,起來看看我……”玉娥淚流滿麵地看著沒有氣息的他,接著喚道:“楚軒,你醒一醒啊!我是玉娥,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楚軒求求你醒醒,醒醒……”他依然緊緊閉著雙眼,毫無反應,玉娥這才接受了楚軒離去的事實……悲痛瞬時湧上心頭,已經絕望,“楚軒——”她放聲喚著他的名字,語聲響徹天際,似將心底所有的悲痛在那一霎喊了出來。
玉娥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若不是因為自己,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萬萬沒有想到,風花雪月之後麵臨的卻是一場生離死別。
沒過多久,戴玉娥忽見地上有個高大的身影向她走近……她緩緩抬頭,隻見周圍有眾多官兵圍繞著她,為首男子身著紅色新郎服,手持佩劍,峻冷的眸光定定凝視玉娥。
她憤然起身,看著上官文唐,問道:“是你做的?”
上官文唐冷冷看向楚軒的屍體,麵上毫無愧疚之色,口中切齒道:“他該死!”隨即又看向她,“跟我回去!”
不容她多言,上官文唐立刻拽住她的手腕,帶她離開梅花林……雖然玉娥試著反抗掙紮,卻始終掙脫不得,唯有看著楚軒的屍體獨自躺在冰冷的地上,離他愈來愈遠。
蘇秋兒不忍見楚軒連死還躺在那裏,沒有一塊墳地,因此她一直躲在梅花樹後,及至官兵離去才敢近前,親手將他的屍體埋葬。
秋兒淚流不止,用手一點一點地挖開土坑,雙手已經流血,渾身沾滿了土灰,看起來非常狼狽。
……
戴玉娥雖然被帶到上官府,卻從未對上官文唐說過半句話,隻靜靜地坐在床角,一言不發。
上官文唐亦是不語,隻是無奈地凝視她憔悴的麵容,僅僅一天,她仿佛蒼老了許多。
看她良久無言,上官文唐終於忍耐不住,道:“我們既然已經是夫妻,你就應該做妻子的責任,忘記那個人。”
戴玉娥卻道:“還未拜堂怎麼能算是夫妻!”
他聞言,胸口騰起一股怒氣,卻並未發作,“你真的要一直這樣下去?”見她還是毫無反應,便道:“那好,你就一直呆在這裏,直到你老死,到那時候可別後悔!”
說畢,邁出房門,獨自離開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新房,此後他再沒有踏過房門一步。
玉娥見他離去才起身離榻,輕輕地關上房門,行至窗前望著淒冷月色。
那夜,她多次被哭醒,無法入眠,每次睜開雙眼,想起的都是梅花林中那具冰冷的屍體,至死還沒有安葬的楚軒。
及至次日清晨,蘇秋兒剛回到上官府,就直奔玉娥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隻見玉娥獨自一人坐在床角,神情落寞,形容憔悴。
秋兒緩步走向她身側,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玉娥,我在楚軒身上發現的這塊手帕,很眼熟,是不是你的?”
戴玉娥接過手帕,看見上麵還沾有灰土,原本雪白的絲帕也已被鮮血染紅。
她抬眸想向秋兒再說些什麼,卻忽然看見秋兒身上都是灰土,低頭又看了看她的雙手露出了片片傷痕,便急問:“秋兒,你的手怎麼啦?怎麼滿身都是土,你昨晚到底去哪裏了?”
蘇秋兒坐於她身側,將昨晚的一切都告知給玉娥。她聽後,緊緊握著秋兒的手熱淚盈眶,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感激。
“秋兒,來世我們還做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姐妹,好嗎?”
秋兒微微一笑,答道:“好啊,當然好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
蘇秋兒輕輕應了一聲,隨即擦幹她麵頰上的淚。
秋兒沒想到不久玉娥便一病不起,沒過幾個月,她就抑鬱而終。
臨死前,她還對秋兒說:她看到了楚軒,他對她說要和自己一起走,帶她去另一個世界,再續今世未了的情緣。
她親眼看著玉娥閉上雙眼,靜靜地離開,結束了她的一生。
她是微笑著走的,終是隨楚軒離開了這裏,到一處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從新開始他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