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物是人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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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羊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麵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
    小人醒來時,外麵已經有小孩在堆雪人,嘴裏唱著歌謠,開開心心的鬧騰著,柳明嬰的頭七也已經過了,今兒就是大年三十,柳家人把與他有關的東西是能扔則扔,能燒則燒,連他生前住的房間,也是裏裏外外搬了個空,好像怕沾染了什麼晦氣一般。
    翻了個身,小人本來還想在多睡一會,反正他起來也是閑的發鹹,卻有一雙大手固執的把他抱了起來,隨即就聽到慈祥卻帶著蒼老的聲音:“哥兒,姆媽今天要帶你去看六少爺,你可要早點起來。”
    “哦。”小人不得已的揉揉眼,坐在半舊的床褥中間,胡亂的套起衣服。
    那姆媽就是柳明嬰小時候的奶媽,姓張,至於她叫什麼,是沒有人去關心的,一個下人而已,認識的喚聲“張奶媽”,不認識的自然不會關心她什麼,不過這個小人是個鬼機靈,他雖然不知道姆媽叫什麼,但知道姆媽排行老三,在老家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隻是不常見麵而已。
    那張氏本來在桌邊整理食盒,實在放心不下小人,又伸手先給小人整理,小人手邊閑下來了,就眼巴巴的看著桌上的食物,一大碗紅糖年糕,一條算得上大的清蒸鯉魚,一碗雞絲拌豆腐和一碗豬肉白菜。
    小人怎麼說也是少爺的命,卻養的有點麵黃肌瘦,不是張氏虧待他,是柳家人撥下來的錢就這麼一點點,張氏很清楚柳家人的脾氣,擔心小人長大了,也隻給那麼些錢,到時候小人還要讀書,這怎麼夠,於是,張氏就在那麼一點點錢裏扣,硬是每月存上幾個銅錢,給小人準備學費,所以小人每天也吃的不是很豐富,菜是比肉多的多,隻是管飽而已。
    小人下地後,穿的是嶄新的紅色夾襖,腳上蹬的也是紅色的棉鞋,因為腦袋上的頭發被剃的隻剩一個桃形,所以自己動手給自己扣了一個帽子,然後就蹭到桌旁,眼睛盯著那幾盤菜,嘴裏卻問:“那是給爹爹準備的嗎。”
    張氏塞了一個白水煮雞蛋給小人,把所以菜都裝入食盒小心翼翼蓋好,才說到:“哥兒別饞,等給六少爺上過墳,就給你吃。”
    小人手裏剝著雞蛋,心思卻全在肉上,嘴裏卻說:“都給爹爹吃。”
    張氏還是很欣喜的,小人雖然小,但很懂事,從來不哭不鬧,小的時候,也隻有在有需要才哼幾聲,有人來了就乖巧的躺著,大眼睛是亮晶晶的,很是討喜。
    張氏帶小人是往後門走,前門是走不得,遇上個太太小姐,一頓諷刺是免不了的,傳到柳潘生耳裏,也是不行的,而後門來往的全是下人和送貨物的小商小販,柳明嬰的好,他們還是惦記著的,小人往那走過,還是人叫聲“哥兒”的。
    等走出了柳家,張氏領著小人往一條小巷子拐了進去,一輛拉貨的四輪馬車正停在那邊,車上拉著許多貨物,但還是騰了一塊空地,夠張氏和小人坐。
    “張媽,來啦。”拉貨的車夫叫錢四,是一個瘦高個,力氣卻很大,老婆很早就沒了,隻剩一個不爭氣的小子,見到小人,又喊了一聲:“哥兒”。
    “麻煩你了,大過年了,耽誤你拉貨了。”張媽還是有些拘謹的,孤男寡女的,雖然還有一個小人,但給人看到,她還是怕招閑話。
    “張媽,你這說什麼話呢,我錢四也是想去看看六少爺的。”錢四搓著手,不好意思的說:“六少爺可是個好人,張媽你一個人帶著哥兒走,我也不放心啊。”
    小人翻了一個白眼,看著錢四殷勤的拿破布把那空出來的地擦了又擦,然後堆滿笑容,請著張媽帶著小人上了車。
    張媽和小人是坐在馬車後麵,張氏一隻手抱著食盒,一隻手摟著小人,怕他跌下去,小人則與旁邊五花大綁的雞鴨大眼瞪小眼。
    錢四對北州城的小街小道是非常熟悉,左拐右拐的便出了城,城外的雪是沒人掃的,但被來往的車輛壓的很平,錢四駕駛起來便不費勁。
    曾經柳家最受寵的少爺死後並沒有埋進主墳,隻在柳家墓地旁開了一個孤零零的墳包,立了一塊碑,就無人管理,墳上堆了些雪,錢四小心的把雪掃到一邊,張氏擺開食物,點了香燭,把小人抱到前麵,讓他磕了幾個響,又拿出一些紙錢,一邊念叨,一邊燒,大多是誇小人有多乖多機靈,讓他在下麵安心。
    “嘿,張媽,有人來了。”錢四本來在旁邊侍著,忽然看到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往這邊跑,穿著青灰色長衫,外麵套著黑色貂毛,驚奇的是,這個人竟然沒有辮子,是跟洋人一個頭型。
    “這該不會是長毛吧。”錢四見這荒郊野外,不免緊張將來,張氏卻激動的站了起來,大喊:“是五少爺嘛。”
    “張媽。”人終於跑到眼前,眼睛卻先看到那個墓碑,激動的幾乎撲了上前,嘴裏念道:“六弟,你、你真的就這麼走了……”
    小人偏頭看去,這個人長的很像柳明嬰,應該就是柳明嬰的同胞哥哥,柳家五少爺柳明箐。
    聽說柳明箐是柳家最強的一個少爺,他在1898年戊戌變法的一開始,就和同學跑到了日本,氣的柳潘生大發雷霆,斷了他的月錢,隻能靠柳明嬰偷偷接濟,才在日本穩定下來。
    1900年,柳明箐回國,考取留日官費生,這柳潘生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默許了他的行為,隻是柳明箐一向自由慣了,在日本待久了後又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就連柳明嬰成親也沒回來,這次接到柳明嬰的死訊,才趕了回來,差點驚掉了門衛的眼珠子。
    給柳明嬰送完年食後,張氏和柳明箐一道坐在錢四的馬車上回城,也是張氏推出了小人,柳明箐才知道這個站在一旁不吭聲的小人是柳明嬰的私生子,柳藍言。
    “父親竟然連族譜都沒讓他入。”柳明箐驚訝的看著已經和一隻雄雞掐起架來的小人,按照小人現在的輩分,名字中應該帶個“士”字。
    “老太爺嫌哥兒的娘是破落的下等人,嫌她害了六少爺,所以規定柳家六少爺的兒子就隻有那六少奶奶生的哥兒柳士珺。”張氏傷心的抹起眼淚,柳藍言在柳家,就好像一個下人孩子。
    柳明箐很清楚父親的脾氣,沒把柳藍言趕出柳家,證明他還是念著柳明嬰的,隻是他做夢都沒想到,他最驕傲的兒子,會有如此下場。
    柳明箐拿出了幾塊從國外帶回來的巧克力,哄著小人道:“藍言乖,叫伯伯。”
    柳藍言一見是巧克力,眼都亮了,毫不客氣的剝掉外麵的糖紙,一邊喊著“伯伯”,一邊含著巧克力,在前世,柳藍言是很少吃這些甜食,但今日可是他鄉遇故知,激動的臉都激起薄薄的紅暈,對旁邊“喔喔”叫的雄雞視而不見。
    柳明箐倒是有些吃驚的看著柳藍言,這巧克力在北州城應該很少吧,可小人卻熟的像天天吃一般,還很享受的眯了眯眼。
    張氏倒是笑嗬嗬的摟著小人說:“哥兒和六少爺一樣,可聰明了,說什麼話,馬上就記住,也不鬧,隻是他哥哥都有先生教了,哥兒卻天天跟著我這老婆子,沒人教,五少爺能不能去和老天爺說說,讓哥兒也有先生教。”
    柳明箐摸了摸小人的頭,說:“這件事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現在還跟那些窮酸先生隻會害了他,等他在長幾歲,就送他去學校。”
    張氏也是很同意柳明箐的看法,因為柳明嬰也讀過新學堂,回來時總會說些新鮮有趣的事,還會用木碳把自己畫出來,張氏認為,既然柳明嬰讀的好,那小人也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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