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政在車裏坐了一會才出去，雖然這麼多年，按說應該已經習慣了。控製不住手，拿了一根煙出來，已經答應劉錚要戒，所以隻是叼著。
    過了一會，看見劉錚風塵仆仆的從街道拐角的地方走了出來，手裏拎著一個不大的行李。
    “就拿這麼一點東西，這一次可不是就去幾個月的事了。”孫政溫柔的撫了撫劉錚的鬢角，沒有什麼意義的動作，隻是這個時候就是想多碰碰他。“把習慣用的東西都帶著了嗎？省得到那邊要用的時候不舒服。”
    “我知道了，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你和教育小孩子一樣的回回說嗎？”劉錚無奈的笑了笑。孫政看著他良久，沒有接話。喉頭有些難受，明明已經麻木了，卻為了這一次劉錚的遠行而隱隱作痛。
    “走吧。”劉錚率先結束了沉默，徑自打開後備箱放下行李，走到副駕上。
    車平穩的駛在路上，今天沒有堵車，但是孫政的精神有點恍惚，“這次要去一年半啊……”
    “恩。”想要聽到否定的回答，或者哪管比預期的少一點也好，但是在一聲肯定的聲音中一切願望都破滅了。
    “過了年，就37歲了……”
    “……”
    “我們都不年輕了，劉錚。”後麵的話沒有說，劉錚卻是懂的。
    開始工作的前幾年，孫政幾乎每次見麵都會提起關於工作的事，但是每次都是以談崩為話題的結束，漸漸的孫政就不再提這個事了。但是每一次出差前孫政的沉默似乎都是對劉錚無聲的抱怨。
    “又是六年了。”劉錚忽然說。這六年來，他們就像重活了一遍，聚少離多的日子，每一次相聚都被充分的利用，每一次結合都像生死廝殺般激烈，這樣的生活，就像在夾縫中喘息一樣痛苦又難得的享受著別人無法享受的快樂。
    這真的好嗎？就像孫政說的，他們真的已經不年輕了，身體累了，心也快要累了。
    車子駛過了湛江大橋的時候顛簸了一下，因為旁邊有一處正在施工的地方，橋的護欄被拆掉了，車輪滑了一下，劉錚差點撞在車窗上。
    “……沒事吧？”
    “……我沒事……”劉錚有點發呆，漫不經心的回望著剛才的那座大橋。
    孫政也漫不經心的看著後視鏡，手心裏捏著一把冷汗。
    忽然他停了車，捂住了臉。
    淚水從指縫間緩緩的滑落，劉錚知道，卻沒有動。
    “對不起，錚錚，對不起，對不起。”孫政高大的身體縮在駕駛座上，脊背無聲的顫抖。
    劉錚沒有回頭，還是發著呆。
    “你剛才是不是想帶著車一塊到江下麵去。”聲音低低的，柔柔的，如果不仔細傾聽，幾乎聽不見。
    “對不起，對不起……”孫政隻是一味的說著這句話。
    “是不是！我問你是不是！”劉錚忽然發作，劈手逮住孫政的領子，噼啪一陣亂打。
    “就算被你甩了的時候我也沒有要死！憑什麼要我死！你要殺了我嗎！對你來說這就是解決的辦法嗎！你這個懦夫！懦夫！”劉錚吼著，此時才感覺到手腳發軟，渾身虛汗。
    “我不是有意的，錚錚，我愛你，我愛你啊！”孫政摟住發狂的劉錚，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動彈不得。平日裏聽過千遍百遍的三個字，此時卻格外的刺耳，刺心，仿佛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裏。
    劉振終於不再掙紮，他的手無力的垂在孫政的腦後，慢慢撫上了孫政的腦袋。
    “那麼痛苦嗎？我讓你那麼痛苦嗎？”劉錚看著孫政的眼，兩雙同樣哀傷而寂寞的眼……
    待續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孫政更是死一般的安靜著。到了機場，孫政默默幫劉錚拿下行李，率先走在前麵。就像一個比任何時候都懂事聽話的孩子，想要彌補之前的錯誤一樣。
    進安檢之前，孫政隻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劉錚，一年半，說來輕巧，此時卻覺得無比漫長，好像此生再難相見一般的難過。等他回來，孫政就要40歲了……
    這就是，年華易老，光陰易逝。
    劉錚的身影消散在安檢口，孫政的心裏空了，張著嘴，無法呼吸，那麼痛，好像一隻上岸的魚。為什麼不能讓你停留，為什麼不能讓你回頭，是怎麼走到了這一步，孫政的腦袋裏反反複複都是這些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轟隆隆的飛過一架飛機，孫政扒在候機室的窗戶上眼珠隨著那架飛機移動，沒事的，我可以去看他，我可去找他，劉錚說得對，他又不是不回來……
    盡管這樣想，孫政還是順著窗子蹲下去，好像有什麼病痛一般捂住肚子，那裏有一個切實的疼痛的所在，痛得他直不起腰來。
    一雙腳停在孫政旁邊，孫政起先沒有在意，忽然他抬起頭，雖然背對著陽光，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個人。
    “我給張繼寒打了電話，”那個人笑著說，臉上有著釋懷的微笑，“我辭職了，其實我還是覺得待在你身邊比較幸福。”那個人也蹲了下來，“這是就算再怎麼掩飾，也無法否認的。”
    “就算是以後會痛，也隻能這樣了。”劉錚抱住孫政，溫暖的陽光從樹杈間灑下來，隻留下一片晃眼的璀璨。
    就像這個即將到來的春天一樣，雖然經曆冬天的嚴寒，也不會折煞它半分的春情和迤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