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二十九章 異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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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下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自黑暗的天幕飄落,前赴後續,似乎是想要將這片土地上所有的肮髒與醜陋統統掩埋掉。
副校長麥克諾頓站在校長的辦公桌前。桌上一盞台燈散發出暈黃的光芒,照亮他的麵容。他的頭發和服飾盡管還是一如既往得過分整潔,眼角額頭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疲乏。了解情況,安撫學生,幫助警方的調查,所以這些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對於他來說,這是極其漫長的一天。
“……僅僅今天一日,就有超過三十名學生因為打架等原因受到輕重不同的傷,教師員工也有數人受傷,甚至還有一名學生殺死班上的女生,然後自殺!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暫停所有課程,可以的話讓學生回家,直到我們能夠確定重新控製住局麵。”
他的聲音雖然仍帶有幾分女性化的特質,語氣卻很堅決。
奧本海姆校長搖搖頭:“我明白你的想法,但現在還不到停課的程度。”
麥克諾頓難抑激動氣憤的心情,用力拍了下桌子。
“還不到停課的程度?已經有學生死亡了啊!還要怎麼樣才算到程度?難道要等到全校的學生都死光嗎?!”
奧本海姆抬起手,做了個安撫的動作。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要考慮的遠比你多,並不僅僅是學院裏的學生。相信我,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說的到了那種危急的時刻,我是絕對不會猶豫下令停課的。我對這所學院的熱愛之情並不比你少。”
麥克諾頓瞪著校長,後者眼神平靜地回視著他。麥克諾頓知道一旦奧本海姆下了決定,無論是誰也無法勸說他改變主意,隻好不甘心地說:
“好吧,希望您的決定是正確的,要不然……我仍然保留我的意見。”
“我明白。你忙了一天了,沒別的事的話,先去休息吧。”
“您也早些休息,晚安,先生。”
當房間裏隻剩下奧本海姆一人時,他臉上平靜自信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憂慮爬上他的額頭。若麥克諾頓此時在場的話,便會明白奧本海姆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確信篤定。
他知道的事情比麥克諾頓多,所要憂心的也更多。奧本海姆無法確定這幾天發生的事是多名少女綁架謀殺案的延續?還是針對學院的一個新的陰謀?尤其是法多姆海恩女伯爵的突然昏迷,讓局麵更加複雜混亂。全校也隻有他知道這位女伯爵是因為什麼原因進入學院的。
開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名中年男子慢慢走了進來。
奧本海姆眯起眼,認出來人,不悅地說:“勞森先生,我好像沒有讓你進來。”
被他稱為勞森的男人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拖著沉重的腳步朝辦公桌走來。走到燈光下,奧本海姆才發現勞森的臉上還有衣服上沾了一些不知是什麼的深色汙漬,這讓向來喜愛整潔幹淨的他更加不喜。
“勞森先生,你到底有什麼事?”
勞森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了的牙齒。
“沒什麼,就是來殺你的。”
說完,他將一直藏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手上握著一把消防斧。
奧本海姆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他的腳步會如此沉重,沾在他衣服和臉上的汙跡又是什麼。
對於他來說這些明悟來得太晚了,他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逃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高高舉起的斧頭朝他劈下——
麥克諾頓從校長辦公室另一側的門走出,直接來到走廊上。他看到秘書萊蒙正在拐角處等著,定了定神,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可能自然平靜。
不等他走近,萊蒙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奧本海姆先生怎麼說?”
麥克諾頓搖搖頭:“他沒有同意,他認為情況還沒嚴重到要停課的程度。”
萊蒙非常失望,忍不住責問道:“你是怎麼跟他說的?都這樣了還不到停課的程度,那要怎麼樣才算嚴重到必須停課呢!”
麥克諾頓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但他還是努力冷靜地說:“請相信,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了,但顯然校長先生顧慮的事情和我們的並不完全一樣。”
萊蒙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的。”
“沒關係,你隻是太過擔心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寢室吧。”
萊蒙點點頭。兩人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校長辦公室裏傳出一聲慘叫。麥克諾頓立刻往回走,敲敲辦公室的門。
“奧本海姆先生,您沒事吧?”
他轉動了一下球形把手,推開門,恰好看到勞森轉過頭來。勞森的臉上濺滿鮮血,一片赤紅,隻有眼白部分是白色的,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簡直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奧本海姆歪倒在皮椅上,頭頂插著一把消防斧,斧刃幾乎將整個頭顱劈成兩半。他身後的牆壁以及天花板都濺上了大片鮮血。
萊蒙走了過來,看到這幅血腥恐怖的場景,不由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她的叫聲讓麥克諾頓陡然清醒過來,意識到此刻絕對不是發愣的時候。
勞森像是發現了新的獵物,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他撥出斧頭,一聲怪叫衝了過來,似乎眨眼間就來到兩人麵前。
幸而麥克諾頓此時已鎮定了許多,見狀立刻關上門,拉著萊蒙就跑。不料萊蒙被嚇得腿軟,一時竟邁不開步。這一耽擱,勞森已推門而出。
麥克諾頓將萊蒙護在身後,慢慢往後退去。他低聲說:“你快逃,我想法阻攔他。”
萊蒙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向來看起來很有女性化的麥克諾頓還有這麼英勇的一麵,心裏不覺有些異樣。
麥克諾頓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隻有一個念頭,就是無論怎樣也要想法讓萊蒙逃出去。他盯著勞森手中沾著血跡的斧頭,大喝一聲衝上去想奪下斧頭。勞森的力氣大得嚇人,雙臂狠狠一甩,竟甩動得麥克諾頓站立不穩,摔了出去。他剛抬起頭,就看到斧頭朝著他劈來,連忙往旁邊一滾。
勞森揮舞著斧頭,連連劈下。麥克諾頓狼狽地左躲右閃,好幾次都差一點被劈中。不一會兒,他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服就被劃開好幾道裂口,沾了灰塵與血漬。
“啊——”
麥克諾頓慘叫一聲,他沒有能夠及時躲開,被一斧砍中大腿。
勞森見到血越發興奮瘋狂,吼叫著飛快地揮動斧頭。
麥克諾頓腿上受傷,行動不便,本就躲閃十分吃力,現在越發難以避開,眼看就要喪生於斧下。
萊蒙在一旁看得焦急萬分。她並不是膽小懦弱之人,隻是事發突然一下子被嚇傻了,現在漸漸冷靜下來,又被麥克諾頓的行為激起了反抗的勇氣。她看看左右,跑進校長辦公室,抓起架上的銅質雕像,出來時正好看到麥克諾頓受傷無力閃躲。她想也未想便衝到勞森身後,對著他的後腦狠狠砸下去。勞森未吭一聲便倒下去。
萊蒙意識到自己打傷了人,不由呆了一呆。她定定神,扔掉雕像,跑到麥克諾頓身旁。
“你怎麼樣?”
“看起來暫時還死不了。”
麥克諾頓勉強一笑,抬手理理淩亂的頭發。
萊蒙見他疼得臉色發白,一頭冷汗,卻還不忘整理頭發,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她掏出手帕,簡單地包在流血的傷口上。
麥克諾頓瞥了一眼她的身後,忽然臉色大變。
“該死的,他醒了!”
萊蒙忙轉過頭,看到勞森單手撐地,半跪在地上,晃動著昏沉的腦袋。她不由暗恨剛才沒有更用力一些。她知道麥克諾頓腿上有傷跑不快,即便逃跑也會很快被追上。
她看著校長辦公室敞開著的門說:“先進去再說。”
她將麥克諾頓的胳膊架在肩上,撐著他站起。兩人跌跌撞撞地走進校長辦公室,萊蒙立刻鎖上門,隨即他們便聽到勞森在外麵撞門的聲音。
麥克諾頓搖搖頭說:“不行,這扇門擋不了他多久。”
萊蒙咬著嘴唇,焦急地環視室內。連接秘書辦公室的門開著,顯然勞森是從那裏進來的。
“去資料室。”麥克諾頓說。
萊蒙雙眼一亮。資料室放著一些重要信息資料,出於保密及安全的考慮,門是用厚鐵製成的。
她攙扶著麥克諾頓來到資料室前,一擰把手,卻是鎖上了。
“鑰匙在我的口袋裏。”
萊蒙很快從麥克諾頓的上衣口袋拿出一串鑰匙,找到正確的那一把。她的手微微哆嗦,額上滿是急出來的汗珠。在她的感覺中,時間正以從未有過的飛快速度前進著。
她終於打開鎖,還來不及高興,隻聽“哢啦”一聲,入口的門板上破開了條巴掌寬的裂縫。勞森從裂口處伸手進來,打開門上的鎖。
萊蒙趕緊架著麥克諾頓,連拖帶拽地將他推進資料室,將門反鎖上。她不放心,又推了兩隻檔案櫃堵在門口。
鐵門上響起“哐哐”的撞擊聲,撞得鐵門微微顫動。萊蒙的心提到了嗓子口,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下心來。鐵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堅固,短時間內是不可能被劈開或撞開的。
劫後餘生的兩人坐在地板上,想想剛才的經曆不由一陣後怕。萊蒙想到慘死的校長,不由濕了眼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勞森為什麼要殺奧本海姆先生呢?”
麥克諾頓吃力地搖搖頭,剛才逃跑時,他一直強忍著傷口的劇痛。
“我不知道,也許他發瘋了。”
萊蒙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注意到包在麥克諾頓傷口上手帕已被血浸濕了。她擦去睫毛上的淚珠,湊過去查看他的傷勢。
“得想辦法把血止住。”
她看到麥克諾頓脖子上係著的領帶,伸手解下,圍在傷口上方,再用力紮緊。
門上的敲擊聲忽然停了,四周一下子變得安靜得可怕。萊蒙走到門前傾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但她也無法確定勞森沒有悄悄地守在門外。
“現在怎麼辦?”
“沒辦法,隻能等了。希望能有人發現這裏情況不對。”麥克諾頓背靠著櫃子,有氣無力地說。
他受了傷,萊蒙又是女子,兩人都沒有能力冒險出去一看。
萊蒙回來坐下,扭頭看看他。麥克諾頓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像是乞丐裝一樣,嘴唇因為失血而有些發白。此刻的他看起來糟透了。萊蒙卻覺得他從來沒有現在這樣看起來這麼順眼。這個想法讓她不禁微微一笑。
“你笑什麼?”麥克諾頓奇怪地問。
“沒什麼。你流了不少血,休息一會兒吧。”萊蒙放柔聲音道。
麥克諾頓看到她眼中的柔情與關切,不由一愣,同時心中感到一陣暖意與喜悅。能讓她對他露出這樣溫柔的表情,受再重的傷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