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似乎無比漫長，黎明來得那麼遲緩。
    東方透出魚肚白的時候，蘇夏婷立刻就起了床，這一晚上她根本就沒有睡著，側著耳朵聽到陳管家和小娟跟著司機跑了幾個來回，拿了一些東西去醫院，馮夫人沒有回來，也沒有馮雅凡的消息，所有人都用怨恨的眼神望著她，她沒有勇氣向別人打聽馮雅凡的情況。
    主廚準備了早餐，用精致的包銀三層方盒裝了起來，陳管家親自拿了，要去醫院給馮夫人送去，就在他剛剛坐到車裏的時候，車門被一個人拉住了。
    陳管家抬起頭來，看到蘇夏婷倔強的麵龐上神色有點憔悴，眼圈浮腫，漂亮的杏眼失去了光澤，裏麵隱約可見一夜未睡形成的血絲，她緊拉著車門不肯鬆手，堅定地說道：“我也要去。”
    思考再三，陳管家一句話也沒說。
    沉默就是默許。
    將陳管家的舉止自我解讀之後，蘇夏婷利落地踏入車內，緊閉車門。
    車子滑出馮宅柵欄正門，一路上波瀾不驚地行駛著，蘇夏婷卻感覺胸口中像是萬馬奔騰一樣驚跳不止。
    跟在陳管家身後下了車，步入病房大樓，乘坐直達電梯來到頂樓VIP特別護理病房，隔著玻璃窗，隻看到馮夫人的身影斜靠在病床前麵的休息椅上。
    叩叩叩——陳管家敲了幾下病房的門。
    “進來。”馮夫人坐直了身子，聲音中往日的囂張和傲慢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疲憊和一絲軟弱。
    蘇夏婷心頭一緊，跟著陳管家走了進去。
    “夫人，我帶了早餐，您多少吃一點吧。”陳管家將盒子擺在門側的桌子上麵。
    馮夫人一轉身，看到了蘇夏婷，她沒有理會陳管家的話，眼睛隻是盯著蘇夏婷，緊緊地盯著，像是要將蘇夏婷整個人穿透一樣。
    迎上馮夫人的目光，蘇夏婷也嚇了一跳。
    僅僅這麼一晚上的時間，馮夫人的兩側鬢角居然跳出了些許白色，她豔麗的容貌像是被魔鬼下了詛咒，憔悴得讓人不敢相信。
    “為什麼你還在這裏？”馮夫人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地問著，但這種壓抑的腔調，卻比怒吼和斥責更令人害怕，仿佛透進靈魂深處的寒意。
    “對不起……”蘇夏婷鼓起勇氣，抬頭挺胸，認真地道歉。
    “哼……”馮夫人一聲冷哼，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很是陰沉，“陳管家，把意見書給她，讓她離開這裏，我不想再看到她。”
    這句話就像一記響雷劈在蘇夏婷頭頂，這就意味著，無論如何，她必須離開馮家，為自己衝動舉止帶來的後果付出代價。
    “是，夫人。”馮管家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即刻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蘇夏婷，“蘇小姐，這是你的意見書和薪金，你可以離開了。”
    “我不……”皺著眉頭，蘇夏婷下意識地拒絕，她不想這麼狼狽地被掃地出門。
    “蘇小姐，請回吧。”陳管家拉開病房的大門，驅逐的意味明顯。
    望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馮雅凡，看著他雙眸緊閉，麵容慘白，緊扣的呼吸麵罩遮去他的一半臉孔，蘇夏婷覺得心髒幾乎縮成一團。
    “這不公平……”她緊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公平？嗬嗬，公平？”馮夫人笑了，這種慘淡的笑容看在蘇夏婷眼中更是膽顫心驚，“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公平？”
    “是你故意陷害了蘇氏禦膳，為什麼還要表現得這麼冷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上次的中毒事件是你故意策劃的，任何在你麵前不屈服的人，你都要一一打擊，顯示你高高在上的地位，這些就算了，這次的事情，我承認是我的失誤，我有責任，為什麼你不肯給我彌補的機會？這不公平！”蘇夏婷一口氣將壓抑在心中的不滿一吐為快。
    “公平……那是什麼東西？”馮夫人冷冷地橫了她一眼，“馮家一脈單傳，子嗣的身體單薄，呼吸係統衰竭是家族遺傳，無法更改的事情，而我淪為傳宗接代的工具，二十歲失去丈夫，一個人撫養雅凡長大，獨撐馮家到現在，誰跟我談過公平？”
    聽了她的話，蘇夏婷心中一驚。
    馮夫人繼續說道：“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卻偏偏選擇你做特別助理嗎？我不否認蘇氏中毒事件是我一手謀劃的，但我也同樣給了你新的機會，你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你很特別……”馮夫人的聲音變得縹緲起來，“仿佛穿越了時光，讓我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十六歲的我……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做的自己……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我無法控製地選擇了你。”
    蘇夏婷像是被重石擊中胸口一樣，無法言語。
    “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張揚、果敢、自信，隻是歲月的磨礪，讓我漸漸失去了這些純真，馮氏集團不能在我手裏倒下，誰想踩到我的頭上，我就必須擊敗他，讓他臣服，否則我就沒有未來……”馮夫人輕輕伸手，撫摸著昏迷中的馮雅凡，“雅凡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知道他的體質，他會像他的父親一樣，在二十歲的生日那天離開這個世界，馮家的男人都逃不開這個詛咒，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會因為你……你所謂的失誤，你所謂的責任，就這樣……連十八歲不到就結束了他的生命。”
    “想不到……想不到我居然錯得這麼離譜，我好後悔，我的選擇，居然害了他，早知道現在這個結局，當初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你的。如果他無法醒來，就算整個世界都交到我的手中，又有什麼意義？如果他真的醒不過來，我不介意……讓整個蘇家陪葬。”
    聽完馮夫人的話，蘇夏婷背後冒出了冷汗。
    沒有人告訴她原來一個失誤需要付出如此重大的代價，可偏偏她無法逃避這個失誤。
    這是她闖下的禍，她必須麵對。
    濃重的辣味會刺激呼吸係統，這是任何一個廚師都深知的常識，可偏偏她不知道馮雅凡天生就有呼吸係統衰竭綜合症，小娟說得沒錯，她雖然做著助理的工作，可是她根本就不關心馮雅凡，根本就沒有認真盡到她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