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樞禾捧著冊子，越看臉色越僵。
    那冊子上依舊是清秀的梅花小篆，他卻覺得一個字都不認識。
    雖然以前就聽說夢償樓的歌舞尤其出眾，別的樓子怎麼學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他也隻當是美色當前那些人都昏了頭誇大其詞。
    現在看來，他卻是十分急切地想欣賞夢償樓的歌舞了。
    然而就在這時，隻聽得白衣那邊高聲宣布，“快要截止競價了，如若再無人有更高的價目，便是晟公子以一千七百五十三兩紋銀的價格競價火玨首曲歌舞《阮郎歸》！”
    原來方才他翻看小冊子過於入神，已經花去了快半刻鍾。
    想到這裏，雲樞禾後背起了一層冷汗，但此時聽著榜首不是千紫，他又莫名有些失望。
    雲樞禾直覺千紫是所有人中才藝最好的一個，正巧千紫此刻溫柔地看著他——不知是在看他的手還是他手上的冊子，抑或是他捏在指縫裏的骨扇……
    這麼一猜測，雲樞禾才想起初見那刻兩人說的話，於是，薄唇微勾，笑染眉心，雲樞禾掃了眼冊子便高聲叫價道，“在下雲樞禾，願千金一擲，恭候千紫美人當先一曲《白頭吟》！”
    先前一個清貧書生晟馮出一千七百五十三兩紋銀叫價火玨的《阮郎歸》已經夠讓人震驚了，畢竟，雖然晟馮對火玨有意是樓內眾人和夢償樓常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但同時其家世清貧也是眾所皆知，先前不知為何他今日參與競價，樓內眾人隻是有些奇怪，後來看了看站在晟馮身邊的錦衣公子，才消化了那份震驚。
    但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樓裏又爆出了和親王雲樞禾為千紫一擲千金的事……
    雲樞禾其名，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先前樓內客人都在猜測其身份，卻沒有多少人認識他，個別認識他的，看著他沒有自白身份，也不敢貿然出口，生怕一不小心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就被和親王爺惦記上了。
    雖然外麵對雲樞禾的傳言褒貶不一，但能夠認出他的人，自然也是知道一些他和雲扶優之間的牽扯的。
    此時聽著他以和親王爺雲樞禾之名明目張膽地為千紫叫價，可以說，不少人都是極度震驚，甚至還有人險些又要摔了手中的杯盞。
    忙著端茶遞水的小廝和女婢看著一片安靜的夢償樓，心道，再這樣折騰幾次，他們多出兩隻手兩條腿也再不能及時接住掉落的杯盞了。
    卻見白衣站在高台上眉眼飛揚，傲雪白蓮的冷冽中多了幾分陽光的顏色，他一轉身正對雲樞禾，揚聲便問，“晟公子叫價一千七百五十三兩紋銀，所選擇的《阮郎歸》正好是火玨的歌舞曲子，王爺此言，真的準備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
    不等雲樞禾反應，白衣接著說話，卻是暗中注意著千紫的表情，“莫說是這千金難得，即使王爺身份尊崇，也不方便一下子全拿出來，便是這《白頭吟》，王爺確信這是千紫的曲子？”
    看著千紫垂眸，勾人的嘴角依舊含笑，白衣清冽的嗓音深處帶著一絲哀傷，卻隻有熟悉他的幾位夥伴聽得出來。
    自然千紫也是聽得出來的，但聽著白衣提高了聲音問雲樞禾，“難道王爺就不怕出了這一千兩黃金，卻得不了千紫首曲出場，徒留一身無道罵名？白衣鬥膽，敢問王爺，《白頭吟》此曲用的是何種樂器？”
    聽著白衣可謂咄咄逼人的話，千紫知道白衣有些失常，卻沒有時間想清楚白衣憤怒的緣由，他隻想著，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便有利於他們的計策，若繼續下去，隻怕會惹上麻煩。
    因此，在雲樞禾開口之前，千紫插話道，“王爺厚愛，千紫無以為報，自以一曲《白頭吟》聊表謝意，望王爺莫怪白衣玩笑。”
    千紫此言是對著雲樞禾說的，且恭恭敬敬地彎腰作揖，一雙玉白纖手交疊在胸前，個中謝意表達得委婉含蓄，卻也優雅大方，讓人沒有回絕的餘地。
    雲樞禾原本因為白衣犯上的話而心有不悅，但即使他是個傻子，也知道無論白衣本意為何，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景之下，那便不過是逢場作戲的話語，他若是在意，便失了身份，可若是不在意……
    看著白衣那冷冽的眉眼，莫名染上陽光色彩的美豔，雲樞禾心想，若不在意，可就失去一次大好機會了。
    然而，就在他拿捏不定的時候，看著千紫的動作，聽著千紫的話，雲樞禾心想，少了一個白衣，多了一個千紫，穩賺。
    況且，不論他先前怎麼想，這會兒樓內兩百來人四百來隻眼睛看著，他本著和親王爺的寬懷大度，也隻好順著台階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