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當京子真正懷著懺悔的心，再次步入雪代的房間時，雪代連應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本就已經隻剩下半條命的人，此刻簡直和屍體沒有兩樣。
    房間裏的女侍看著比上次還要憔悴的娘娘，自覺地出了屋子。
    天皇一直調查此事，高宮忠乙也多次進了自己的宮殿，京子知道精明的武士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實，真相也一直那麼明顯，雪代毒發的當天，見過他的隻有自己，隻要稍稍逼問這些宮女，就很輕易得到答案。至於高宮忠乙為什麼遲遲不向天皇稟明……京子苦笑，大概還是歸功於自己腹中的胎兒。
    天皇已屆中年，目前卻依然隻有自己腹中這一條血脈，高宮忠乙一向為天皇著想，想必，也是害怕天皇在盛怒之下傷害了自己的骨肉。
    雪代月已和自己第一次所見大大的不同。
    那時的雪代公子，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光華，仿佛天上仙子，唇紅齒白明眸皓目，一言一笑就像極了枝頭優雅的梅花。
    而此刻，雖然那麵容依舊雅致俊美，卻沒了當時溫文的微笑，清秀的眉尖時時緊蹙著，沒有血色的唇瓣，卻染滿著因為被他劇痛難忍時無意識咬破的斑斑血痕。纖瘦的身子，被層層繃帶圍住，淒白的紗布上，深色的血漬一片片無聲控訴著女人的惡行。與之相反的，卻是雪代漂亮的臉，雖然痛苦，雖然憔悴，睡著的美顏上，雖然有因為忍受劇痛和擔心家族的憂鬱，卻毫無憎恨。
    依然美麗，一種讓人痛徹心扉的脆弱之美。
    京子緩緩跪下來，“雪代公子……這份恩情……”
    多日以淚洗麵的女人說不下去，隻是伏在地麵上哭泣。
    恰好進了屋子為雪代換藥的禦醫看到了，先是一驚，“娘娘，帶著這身子，就不要再隨意走動了……自從上次的事情後，赤西大人每次都親手為雪代公子配藥，基本不會再發生上次的事情了，您就放心吧……”
    正說著，赤西端著一杯藥物走進寢殿，看到了京子後，深黑的眼睛立刻閃出警戒的光芒。
    隻這麼一瞬間的對視，京子就全部明白了，事到如今，不知道真相的，就隻剩下天皇一個人而已。起身向武士點頭行禮，“赤西大人……”
    “離開這裏……”赤西壓抑著想要殺人的衝動，低聲對女人說。
    滿腔的憤怒並不難從這充滿寒冷的語氣中聽出，京子不明白，高宮忠乙不揭穿自己，到底是為了保護他的主人，藤原天皇的孩子，可是赤西涼介又為何袒護自己！？
    悲傷又疑惑地看了看怒視自己的人，“赤西大人，為什麼……”
    “雪代君他……很清楚，一個小孩子想要被父母寵愛的心情……他想看著這個小生命健康的出生……”赤西說到這裏，眼中重新含滿淚痕，“這下，您可以放心了，雪代君不是會報複的人，所以，您大可放心，也……請您不要再傷害他……”
    一直被這個溫柔的人保護著而不自知……京子嘴角抽動著淚水湧出眼眶，轉身跑出去。
    赤西歎息著，一步一步走到雪代的身邊，跪坐下後，細細打量著睡著的人。
    “月……傻瓜……你的心思，赤西懂……你羨慕正常的小孩被父母疼愛維護，不用像一件寶物那樣被珍藏，然後有朝一日派上用場時毫不猶豫的獻祭……月……你有我……在我眼中，你不是寶物，不是犧牲品，你是活生生的人……”赤西握起月身側冰冷的玉手，按在自己的掌心，在心中說著未說完的話，月，你是我的愛人……
    之後的日子裏，藤原被高宮忠乙和赤西涼介兩人一同勸慰著，才同意等雪代醒來後再調查此事。
    而雪代，在經曆了那場暴虐的抽打和劇毒的傷害之後，身體極其虛弱，京都幾大禦醫家族幾乎都獻出了家族秘藥，才堪堪挽回性命。
    也許是藤原那句用雪代家其他人的性命抵罪的威脅起了作用，而或是幾大醫道望族的藥物終於發生了效果，雖然依然虛弱，但奄奄一息的美青年，終於恢複了神智。
    人清醒過來時，京都春日繁花也已經落盡。
    雖然頭還是很痛，視線卻已經可以清晰地捕捉景物。
    慢慢的喘息著，朦朧之間，感覺有觸感熟悉的唇瓣印上自己的雙唇，之後，清涼的藥液流進了幹澀已久的喉嚨。幹燥的喉嚨被濕潤，終於發出了聲音，也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赤西……”
    “月今天醒來得有些遲了呢……”赤西涼介像每日所做的一樣，看見主人恢複了意識張開了眼睛，用笑容相對，然後把人扶起。
    今日和以往那種斷斷續續的清醒並不相同，平時也即使張開了眼，也隻能模模糊糊地感覺赤西陪在自己身邊後再安心的睡去，而此刻，雪代已經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頭腦開始思考。
    眼前的赤西……原本就英竣的臉容上，線條更加冷厲……自己一定是躺了很久，赤西一定是整日整日照顧自己才消瘦的這麼厲害。
    伸出手撫上自己武士的臉頰，“赤西……”
    赤西笑容更深了，沒想到自己的主人竟然能夠隻在一個月內變恢複神智，還以為今天的月隻是精神更充沛了一點而已，所以才有力氣來伸手觸摸自己。唯一的疏漏就是沒想到月真的已經恢複正常。
    “快些好起來吧，月……”轉頭有含起一口藥物，寬大的手掌托著月的頭，頷首把自己口中的藥物對著月的唇瓣再次渡了過去。
    又一次感受到赤西唇瓣熟悉的觸感，雪代紅了臉，難道，赤西一直是用這種方式為自己喂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