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雪白。
    鬱橙眨眨眼，意識開始回籠。
    四天了，自己已經住院這麼久了，其實他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醫生告訴他們隻是驚嚇過度，好好休養便成。但鍾楓一個瞪眼，醫生便抖著手下了必須住院的單子。
    每天吃吃睡睡，他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
    一聲輕微的聲響，房門打開了來。
    鍾楓拿著水瓶走了進來，走到床邊放好然後坐在鬱橙邊上。大手摸摸他的額頭，麵上沒有過多的表情，鬱橙微微翹起嘴角，輕聲道，“其實回家養也可以的。”
    鍾楓不說話，隻是把手移到鬱橙的手上，握得很緊。就算已經過了些日子，但是那天鬱橙虛弱慘白的臉色還是曆曆在目，鍾楓皺起了眉，他討厭看到那樣的鬱橙，從來沒有過的心疼。他要把人握在手心裏，放在眼皮底下，確認他一切都好好的。
    兩人握著手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病房門被打開來。
    一個花白的腦袋探進門來，晃了幾晃，還沒等抬起頭來，又被一隻手揪出門外，砰的一聲消失在緊閉的門外。
    房內兩人：“…”
    鬱橙緊張地抓住鍾楓的手，鍾楓眼角抽了抽，捏捏鬱橙的手以示安慰。然後起身走出病房。鬱橙看著閉上的房門，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些緊張。
    鍾楓在外麵呆了許久。
    再進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兩個人。
    鬱橙睜大眼睛，看著笑眯眯的人，結結巴巴起來，“鍾…媽媽？不、不是，伯母，你怎麼來了？！”
    鬱橙嚇得就要從床上滾下來，因為鍾媽媽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花白的頭發顯示著他的年紀。這是……鍾爸爸？
    看著那張和鍾楓六七分相像的臉，鬱橙緊張地吞吞口水，就想邁下床來。
    鍾楓連忙按住他，眉毛一挑，再動吊針就該歪了。
    鍾媽媽不滿地看自家老公一眼，哼了一聲，“不許黑著臉嚇著我媳婦兒！”
    鍾爸爸麵部表情也沒有幾個，隻是一雙眼睛卻很是好奇地盯著鬱橙看，一看眼珠就動也不動，配上剛毅的線條，看起來嚴肅無比。聽了鍾媽媽的話，鍾爸爸又不甘心地看看鬱橙，然後默默地扭過頭。
    鬱橙覺得心髒有點爆表了。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是見家長了嗎？可是他還躺在病床上啊。鍾媽媽剛才好像說了話了啊，怎麼辦，他完全沒注意聽，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了啊。
    鍾楓覺得手臂被抓的有點疼。
    他摸摸鬱橙的臉，“躺好。”
    然後扭臉看著自己的父母，木著臉，“你們嚇到他了。”
    鍾媽媽一臉笑容走到病床邊挨著鬱橙坐下，無聲擰了自己兒子手臂一把，手臂慢慢縮了回去，鍾媽媽滿意地笑起來，握住鬱橙的手。
    “哎喲喲，小寶貝兒啊，媽媽好心疼啊，聽說還受傷了啊，傷哪裏了啊，來來來，脫了衣服讓媽媽看看啊……”
    鬱橙慌張地抬起身子又躺下，想要擺手又覺得不好，一時間慌亂無比，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不、沒什麼……啊，伯母，別脫衣——不是我，真的沒事啊……”
    “讓媽媽看看有什麼關係啊——”
    “哼。”
    一聲沒有調調的冷哼突兀地插了進來。
    鬱橙按住自己衣服下擺的手不禁僵住，一個不注意，讓鍾媽媽順利地掀開衣服摸了幾把。他尷尬地紅著臉，帶著瑟瑟的懼意看向聲音來源處。
    鍾媽媽摸過癮了，才轉頭看向鍾爸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這是小楓爸爸，不用管他。”
    鬱橙緊張地點頭，“伯、伯父好。”
    鍾爸爸看他，“哼。”
    鬱橙又是一縮。
    鍾楓默默地站過去，擋住鍾爸爸的視線。
    鍾媽媽一皺眉頭，轉頭朝鬱橙慈祥一笑，“那死老頭媽媽回家就收拾他，你不要介意，如果覺得以後相處有障礙，不如媽媽回去先跟他辦離婚？”
    鬱橙張大嘴巴忘記了怎麼回話。
    鍾爸爸嘴唇上的胡子抖了抖，然後鬱橙就看到剛才還在鍾楓身後的鍾爸爸瞬移到病床邊，朝自己露出一個…貌似是微笑的表情？
    “媳婦好。”
    平調的聲音跟鍾楓很像，隻是更加低沉。
    鬱橙覺得自己下巴好像掉在地上了，他叫自己媳婦？這這這這這這……轟的一聲，鬱橙頭頂開始冒煙。
    看著臉蛋紅的快滴血的鬱橙，鍾楓覺得有點餓。
    “你們別嚇著他。”
    鍾媽媽站了起來，擠開鍾爸爸，“走開，媳婦兒是我的。”
    鍾爸爸眨眨眼，伸手攬住鍾媽媽肩膀。“嗯，你的，和我的。”
    鍾媽媽滿意的點頭，扭向鬱橙，“看，他很喜歡你。”
    鬱橙紅著臉點頭，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謝謝你們。”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關會有多難過，但是絕對沒有想到一切竟然是這樣自然而然。鍾家父母的開明和寬容讓鬱橙鼻子酸了起來，鍾楓的家庭很好，很溫馨，他真的也能擁有這樣的家庭了嗎？
    這，都是真的嗎。
    想著，他抬頭看鍾楓，後者的目光始終在他身上，一顆心安定了下來。
    鍾爸爸和鍾楓兩人走出病房，病房內是鍾媽媽的呼叫聲和鬱橙尷尬的應答。
    看著鍾楓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鍾爸爸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的兒子他是最了解了，或是繼承了自己的性格，沉默，平淡，好像什麼事情都撼動不了他。可是現在看來，病房裏的男孩對他的意義，非同一般。
    開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並非不驚訝，但是過後卻又釋然，鍾楓婚姻的失敗他看在眼裏，或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他摸摸自己的臉，麵癱其實也是好事，比如他看到鬱橙時還是很有威嚴的。而被老婆威脅那一段，他已經選擇性失憶了。
    “看起來不錯。”
    鍾楓嗯了一聲，“爸，謝謝。”
    鍾爸爸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路是自己選的，自己走好。”
    他最清楚，鍾楓一旦認定了某個人，那是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的，自己的兒子，眼光他還是相信的。更何況……鍾爸爸收回手摸摸胡子，老婆是天啊~
    父子兩相視一抽嘴角，眼裏深意不言而喻。
    鍾家爸媽離開已經是傍晚的事情了。
    鍾楓倒出鍾媽媽帶來的湯，考慮了許久之後，還是放在了一邊，然後自己出去買了吃食回來。鬱橙一直盯著鍾楓進進出出，他很高興，很激動，他想和鍾楓說話，想握住他的手不放。
    終於注意到鬱橙熾熱眼光的鍾楓，疑惑地放下手裏的湯。
    “不餓嗎。”
    鬱橙伸出雙手，鍾楓抱住他，將人包在懷裏。
    “真好。”
    “嗯。”
    “他們真好。”
    “嗯。”
    “我一直在想，如果爸爸媽媽都在我身邊該多好，我沒有一家人的記憶。我隻剩哥哥，所以我從小，就隻懂得緊緊抓住哥哥的衣角，眼裏看不到別的東西，我……”鬱橙的手緊緊抓抓了鍾楓的衣服，“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好像有了全世界。”
    “真好。”
    鍾楓揉揉鬱橙柔軟的黑發，低聲應道，“嗯。”
    “我的就是你的。你有爸爸媽媽，還有我。”
    鬱橙感動地抱緊他。
    良久，安靜的病房裏響起一聲輕微的悶哼。
    “……你身上，什麼東西…硌到我了。”
    鍾楓從衣服裏掏出幾個眼熟的盒子。
    “我媽給的。她說這些沒過期的。”
    鬱橙默默地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