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記憶之夏(1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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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全速奔跑著。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淩戍在我心裏的地位。自從了解到了自己的心意以後,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由激情變成了感情,由感情淡成了習慣。所謂習慣,就像是深深刻入骨髓的烙印,穩固而永恒。不用再去刻意求證它的存在,因為這份情早已化進了粘稠的血液裏,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為了完成它的循環往複,延續它的生生不息。
    我全速奔跑著。
    一個人的愛情,單方麵的愛情,在某種意義上,或許可以是愛,可以是情,但卻算不上愛情。但如果是這樣,我可以不要愛情,就這樣守著這份濃得化不開,淡得尋不見的心意,至死不渝。
    我全速奔跑著。
    但剛才回答徐芝的那段話,卻像是對我感情的最大諷刺。這是背叛嗎?不是背叛了淩戍,而是背叛了心底那個死心塌地的自己。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覺得羞恥。
    我全速奔跑著。
    我需要,需要看到那個人,哪怕隻是看到他,就一定,一定可以終止內心的這場狂風暴雨。這些年來,內心裏鑄就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像是缺少抓地力的鬆軟沙土,順著漫天的雨水,逐漸滑落崩塌…
    我全速奔跑著。
    奔向我們曾經的秘密基地,那是位於城區後麵的一個小山坡,臨著一小池水潭,碧草成海,綠樹環繞,卻因偏僻,而人跡罕至。
    我站在背陰處,彎下腰,雙手抵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而那個人果然如我所猜想的那樣,在老地方,支起了畫架。
    “季彥,你來了。”
    我平息了一下紊亂的呼吸,前方傳來淩戍平靜的問話,不,說是問話,其實更像是陳述。淩戍沒有回頭,便淡淡地開了口,便知道身後的那個人,一定是我。他已然停止了作畫,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畫布,一改往日溫暖用色的習慣,畫布上的色塊多以灰色與藍色為主。我往前走了兩步,色塊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顯出了它們本來的輪廓,那是…讀雨山莊。
    準確的來說,是淩戍心中的讀雨山莊。
    沒有氤氳的江南煙雨,沒有華美的雕欄畫棟,沒有斑斕的繁花似錦,隻是一座灰暗的大宅,毫無生氣,在陰暗的天空下,卻顯得無比神秘,好似深埋著一個又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像是一個密封的匣,塵封良久,隻為等待有緣人前來,開封一段前塵往事。
    “季彥,你過來。”我不置可否的走到了淩戍身後,與他隻有一線之隔。
    “季彥,你說…這座山莊裏到底發生過什麼?那個上海男人與那個江南戲子之間到底有過怎樣的故事?我想了整整一天,卻怎麼都想不明白。那麼季彥,你來,你來幫我補完這個故事,幫我完成這幅畫。”
    “淩戍,你不要這樣。”
    我不自覺的將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竭力想撫慰他,但接觸到淩戍的那一刻,他體內的寒冷,透過掌心,清楚的傳到了我心裏。一瞬間,淩戍冰冷的指尖與蘇喆狂亂的擁吻,同時向我侵襲而來,明明是零碎的片段,卻無比清晰而又強烈的彼此交疊,碰撞,撕扯。我皺了皺眉,下意識的抓緊了淩戍的衣服,手中略微褶皺的布料提醒著我,此時此刻,隻有淩戍,才是真真實實在我麵前的人。
    而淩戍似乎也沒有察覺到我的動搖,隻是繼續自顧自的言語著。或許是因為眼下的他,比我更需要安慰吧。
    “身為上海名流的淩某,商場得意,家財萬貫。因為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海外的投資商,聽聞此人素來喜好中國戲曲,便做東設宴,為了一單利潤豐厚的生意,特意命人從揚州請來了當地最有名的戲曲班子,而那個班子裏的當家花旦便是,柳雨。那夜歌舞升平,酒過半巡後,登台的卻是與周圍場合完全格格不入的柳雨,那樣的場合…她會唱哪一出戲呢?還是…早就被要求必須唱哪一出了…貴妃醉酒,似乎又太過輕浮;霸王別姬,似乎又太過悲戚;蘇三起解,似乎又太過傷懷…算了,總歸是遇見了,遇見了柳雨自己的劫難。淩某本就不識風雅,隻是貪戀柳雨的美色,或花言巧語,或權錢相誘,或手段用盡,總歸是將柳雨納為己有,鎖在了阪城這種偏僻的小地方,鎖在了讀雨山莊這座百無聊賴的大宅院。”
    “不,淩戍,我想柳雨不是那樣的女子,僅憑那些是鎖不住她的。”
    “是沒鎖住,她最終不還是走了嗎?不過是個戲子,季彥,她不過是個戲子。”
    “淩戍,不管她是不是戲子,她首先是個女子。”
    “……”
    “淩戍,那不是上海的高檔酒店,那是朦朦朧朧的江南水鄉,屋簷會有吊腳,巷陌會有野花,清風會有迷香。你父親,雖然商場得意,但所謂的原配,不過是純粹的父母之意,純粹的商業聯姻,終不如意。一次獨自的揚州之行,讓他邂逅了柳雨。就在戲台上,他一抬頭就看見了,一抬頭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一抬頭就愛上了。所以,鎖住柳雨的,或許是最虛幻又最真實的情字。”
    “…柳雨不是有情的人。”
    “不,我雖然隻見過她一次,但她的眼眸不會說謊。淩戍,柳雨愛你父親,你就是證明。”
    “……那為什麼又要離開?”
    “淩戍,曾有過不少所謂的第三者,所謂的情人來我這裏做谘詢。婚姻已被定死,隻能是兩個人的事,但愛情總是難以預料。柳雨總會有她自己的苦衷,如此漫長的時間,她總是必須要做一個決定的。”
    “季彥,她愛過我嗎?”
    淩戍的聲音微微有了些顫抖,我握緊了他的肩膀,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不是愛過,是一直都愛著。如果說前麵的種種,都隻是你我一廂情願的胡亂猜測,至少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那麼,季彥,你愛過我嗎?”
    “!!”
    “…為什麼不說話?”
    淩戍緩緩的回過頭來,忍著淚,苦笑著。眼中流淌著我看不透的感情,我知道,他在等我的一個答案…一個珍藏20年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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