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端午對婆子的感情比較複雜，既是她幼年時吃過奶的可以當成親人看待的奶娘，又是害死她親娘和弟弟的凶手，在端午心裏恐怕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婆子才解恨。
    那麼這樣一個打雜十年，在柳蕊沁眼裏如同池塘邊的石頭子一樣無關緊要的婆子死了，又為什麼會給柳蕊沁帶來這麼大的震撼呢？之前她分明毫不在意這個人的死活來著。
    …………嗯，有意思！你柳蕊沁心裏到底藏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被一個無關緊要的婆子的死打擊成這個樣子呢？
    “妹妹，我看你似乎受到了驚嚇，不如你先回屋，等二公子回來傳膳了，你再過來服侍如何？”
    我站起身子，擺弄著手裏斷成兩截的梳子，心想著，要是有萬能膠的話說不定還能粘住，這個梳子做的很漂亮的說。
    “是，蕊沁失禮了，望姐姐見諒。”
    柳蕊沁低垂著頭，福了一禮轉身離開，腳下還有些踉蹌。
    柳蕊沁的確是一個正宗的大家閨秀，文澈回來的時候，明明她臉色不是很好，卻依舊規規矩矩地服侍完了我們的晚膳，她的故作鎮定，甚至讓我無法開口遣她回屋休息。
    婆子出事的時間，實在我交回管家權力的那幾天，所以我無法知道邵家究竟有誰跟她的死有關係。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官府的人，查案子，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我又何必去管那麼多呢？
    *****
    正月裏是一年之中最悠閑的日子，作坊裏的工人都放假了，家裏的幾位大人物又都不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變得無比懶散，似乎單純的一天都變得漫長了。
    大年初七，終於有人來串門了，但卻並不是我十分樂見的人。
    “親家夫人，請小心腳下！”
    探菊掀開門簾，穿著一身喜氣冬衣的紅菱娘領著絹兒帶著一臉笑容站在了我的麵前。
    “姑娘，老身在這兒給你拜年啦！”
    紅菱娘傻嗬嗬地一咧嘴，遠沒有那天發現柳家別院中有死人時的驚恐，她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把那件事給忘掉了。
    “娘？您怎麼來了？”
    我吃驚地放下手中的棋譜，看著這娘兒倆。
    “我怎麼來了？來給你拜年唄！那天你好容易回家一趟，卻因故連一頓飯都沒有在家裏吃，就那麼匆匆忙忙的走了，娘還沒有仔細跟你拉拉家常呢，就不行我來看看你嗎？”
    紅菱娘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跟探菊等人已經混熟了，所以態度十分的放鬆自然。
    “那您有沒有去我婆婆那裏給親家道個好去？就算身份不一樣，這禮節也是不可以廢的。”
    我可不想讓人家說紅菱娘不懂規矩。
    “問過啦，問過啦，親家夫人說是身上不大爽利，那些繁文縟節的，就省了吧，有時間還是跟姑娘您好好親近親近才是。”
    那是邵夫人懶得搭理你了，人家還是沒把你看在眼裏。也好，是邵夫人說省掉這些禮節的，並不是我們不懂規矩。
    “給親家夫人請安，您老過年好！”
    正在教我下棋的柳蕊沁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紅菱娘行了個禮。
    “啊！蕊沁，我也拖著你下棋下了一上午了，你回去休息吧，這兒你就不用惦記了，有探菊她們呢。”
    最近幾天文澈總往他弟弟那兒跑，我隻能窩在家裏跟蕊沁下棋，好在現在是正月裏，是不讓動針線的，否則那些人做起活兒來就沒人理我了。
    “是，蕊沁告退，請姐姐和親家夫人好好拉家常吧。”
    這孩子，我不知道要誇獎她多少次，這進退禮儀實在太完美了，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野丫頭的出身。
    “絹兒，去找探菊姐姐她們討果子吃去吧，好好玩兒。”
    把絹兒也打發出去，因為我知道紅菱娘一旦興起聊天兒的興致，有相當一部分是不適合小孩子聽的。
    “我說姑娘，剛才出去的那位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會叫你姐姐？”
    紅菱娘盯著柳蕊沁的背影，一臉的疑惑，語氣也不似剛剛進門時那麼輕快了。
    “嗯？哦！那是文澈新進納的妾。”
    可不可以一筆帶過啊？
    “什麼？！姑爺納妾啦？我怎麼不知道啊？明明聽說邵家有家規不準隨便納妾的，這怎麼…………”
    紅菱娘果然炸廟兒了。
    “大年三十那天納的妾，這是邵家老爺親自做主下得命令，我們家文澈還不樂意呢，有什麼法子，這是父母之命，違抗不得的。”
    就連邵夫人都為此事很不高興呢，不是也沒辦法麼。
    “哎呦，我的傻姑娘，你怎麼還這樣沒心沒肺啊？你現在膝下無出，都過門半年了，肚皮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這樣下去可就危險啦！！”
    又來了，初二回門那天是我跑得快，要不然少不了要提到這個話題的。
    “您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我不是說了嗎，文澈也不樂意呢。現在這姑娘還沒有到及笄之齡，都沒圓房呢，沒事兒！”
    她這麼大的嗓門，怕是要滿院子都聽到了。
    “姑爺不樂意不是也娶進門了嗎？這麼大個姑娘，及笄圓房那就是一轉眼的事兒嗎？你真是…………
    我一世精明，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不長心眼兒的丫頭來，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紅菱娘急得滿屋子直打轉，像一個胖胖的陀螺一樣。
    “車到山前必有路，這種事情你急也急不來，你再怎麼著急，我這還不是半點動靜都沒有，急有什麼用？”
    說起來，我也挺奇怪的，為什麼能夠容忍訪蘭的行為到現在呢？可能是我現在還沒有做好為人母的心理準備吧，在這方麵我似乎還比不上晴香堅強…………
    “不行，不行，不能就這樣坐等，將來那個小妾要是在你之前先有了子嗣，你在這個家裏還能有地位嗎？
    我這就回家，好好收拾一下，等著明天出發去五十裏外的送子娘娘廟去給你求一道送子符回來。”
    紅菱娘甚至現在就想上路了。
    “娘，五十裏好遠呢，你等我什麼時候給你準備一輛馬車，你再去！！”
    就憑她的腿腳，走五十裏路，就差不多要廢了。
    “要什麼馬車啊，就是走著去才能顯出信女的虔誠呢。再說，那座廟初十那天剛好有廟會，是個吉利日子。
    對了，我把絹兒也帶上，讓她也好好求求送子娘娘，好給咱們池家延續香火。”
    越說越像真的了。
    “娘，絹兒離圓房的歲數還有好幾年呢，你急什麼？”
    我哭笑不得，絹兒攤上這樣的婆婆，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在她及笄之前每年都去求送子娘娘保佑，這才最虔誠，到時候咱們池家一定能夠一舉得男。
    行了，我也不在你這兒坐著了，反正你也不能留我吃飯，說我餓著你爹他們爺兒仨。”
    紅菱娘當真要走，這是她來了，呆的時間最短的一次。
    “嶽母大人，怎麼剛來了就要走？女婿已經吩咐廚房準備你們的晚膳了！！”
    正說著，文澈從外麵走了進來，似乎是探菊派人到邵文澄那邊找他去了。
    “哎呦，姑爺，過年好啊，真是難得看見姑爺在家。不過吃晚飯這事兒就免了吧，我要是不回家，家裏那爺兒仨都能餓死呢！”
    這個小心眼兒的婆子，上次訓她一回，她記恨了這麼久，現在想起來，還拿著說嘴呢。
    “您老人家慢點兒，我叫人送送你們！！”
    紅菱娘也不跟文澈廢話，哼哈地答應著，也不回頭，直接拉著在當院兒和小丫頭們玩耍的絹兒往外走，就好像後麵有老虎攆她似的。
    “菱兒，你娘這是怎麼了？急匆匆的要幹什麼去不成嗎？我聽小丫頭說，她好像才來吧？”
    紅菱娘的舉動弄得文澈一頭霧水，也把我搞得腦袋嗡嗡直響。
    “還能有什麼事，就是著急我還沒有身孕唄！剛才她來，和蕊沁碰了個正著，一聽說蕊沁是你的妾，她就急了。
    這不是，著急要去五十裏外的送子娘娘廟參加初十的廟會，去求送子符呢。”
    這有沒有孩子的事兒，哪兒是她急得來的。
    “哦…………應該的，應該的！紅菱，要不然咱們也去吧！正好正月裏沒什麼事兒，咱們就當出去溜達溜達也好，省得你成天悶在家裏沒意思。”
    文澈真是個孩子，一聽說有廟會，就兩眼發亮。
    “你不過是想出去玩兒而已，幹嘛非要去五十裏外，咱們本城不是也有個香火不錯的廟嗎？十五那天也有廟會吧，那天出去玩兒豈不是更好？”
    他怎麼什麼都想湊熱鬧？
    “菱兒，我是認真的，咱們也該有個孩子了，否則柳蕊沁真的會威脅到你的地位，她可是官家小姐的出身，我娘一向喜歡她勝過你啊！
    再說，我看你現在管家，成天都很累的樣子，你若是有了身孕，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管家了，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給我娘，你不就輕鬆了？”
    文澈的話讓我一愣。
    輕鬆了？我什麼時候覺得管家不輕鬆了？而且還被文澈看出來了？這孩子為什麼總是能這樣讓人吃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