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蘭正在猶豫之間，身後不遠處的院門處急匆匆走來了一對主仆，打斷了我們之間的對話。
    “這不是紅菱弟妹嗎，你們主仆怎麼在門外站著，不進屋去？”
    來的人正是文洲堂哥的妻子理惠，隻見她步履匆匆，看樣子也是聽到了邵家送酒隊伍出事的消息，趕過來的。
    “啊，是理惠嫂子呀…………我剛才出門實在匆忙，竟然有東西落在家裏沒拿出來。這不是，我正要派訪蘭回去拿麼…………
    訪蘭，你可記住了，那東西就在我的妝奩匣子裏放著，你快快回去拿吧…………”
    我朝訪蘭使了個眼色，訪蘭無奈，隻好向我福了一禮，轉身離開。
    “忘了帶東西了？真虧的你到了這裏竟然還能想起來。我聽了那個消息，驚得都快坐不住凳子了，哪裏還記得什麼東西要帶，什麼東西不要帶，真是急死人了。”
    理惠匆匆忙忙走到我的身邊，拉住我的手，要和我一起進屋。
    “怎麼隻有您一個人來了？晴香嫂子呢？”
    出事的人裏有晴香的老公邵文淵，可是來老太夫人這裏報到的人卻是理惠，我不由得多嘴問了一句。
    “還說呢，晴香已經暈過去了！自己男人在外麵出了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換成是我也會暈過去的。這不是，隻好是我代替她來打探消息…………
    老太夫人門前，怎麼連一個守門的小丫鬟都沒有，這些小蹄子實在是懶惰得緊，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平日裏老太夫人的房門外麵總是有兩個小丫鬟站崗，給來往的人掀門簾，今天卻空蕩蕩的。
    想來是屋子裏的人要說的事情需要避諱，把守門的小丫鬟給打發走了。
    廊下一直打盹兒的小紅鳥終於睜開了眼睛，在我們自己掀開門簾的那一瞬間高聲喊道：“新媳婦來了！新媳婦來了！”
    哼！老妖怪院子裏養的東西都是這樣鬼精靈，剛才我和訪蘭、探菊所說的話，怕是這個鬼精靈全都聽清楚了，現在才想起來叫喚，裝傻給誰看呢？
    *****
    “哎呦，我的少夫人，您怎麼才來呀，不是早就派人去請了嗎？家裏可是出了大事情了！！”
    迎上來的人是舒寧小夫人，她的眼圈兒紅紅的，想來是在替邵老爺擔心著急呢。至於正牌的邵夫人，正拿著一方小帕子，坐在位置上啜泣，根本都不拿正眼看我。
    “紅菱（理惠）拜見老太夫人，娘（夫人），二娘（小夫人）！”
    我和理惠同時向屋子裏的長輩們見禮，然後乖乖地站在原地。
    “你們來了？櫻哥兒，給兩位少夫人看座！
    怎麼不見晴香那個丫頭？可是又病倒了？”
    老妖怪勉強把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細細的縫兒，以屋子主人的身份招呼我們。
    “老太夫人說的是，晴香又病倒了。她本來身體就弱，又聽到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的大消息，她怎麼可能支撐得住…………”
    理惠掏出手絹，在眼角的位置擦了兩下，表示對邵文淵等人的安慰十分擔憂。
    “嗯，晴香的心思想來細膩，少不得要理惠你多加照應才是。
    今天，我找你們來，不為別的。酒坊裏出事，這你們都知道了。
    老爺現在已經被官府的人拘押起來了，文澈多年來隻管品酒，鋪麵上的事情多是不管不問，臨時要讓他當家作主，也是為難他，而文洲在鋪子裏麵過問的事情也極其有限。
    現在鋪子裏變成了群龍無首的一種狀態，實在不妙。
    你們雖然是內眷，可是這種時候也不能袖手旁觀，大家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幫助咱們家度過難關的，你們盡管說！
    理惠，你畢竟年長，你先說好了！”
    這老太太真是有意思，文澈和邵文洲在鋪子裏管的事情都已經有限了，我們這些內眷豈不是更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幹什麼要找我們這些婦道人家來集思廣益？
    “要讓媳婦說，事到臨頭，還是應該先找些在朝廷上說的上話的人，幫著咱們家在皇上麵前求求情才是正經的。
    咱們家丟失的是貢酒，是皇家禦飲。這事非同小可，弄不好是要全家殺頭的，若是處理不當，咱們邵家可就完了！
    好在老太夫人的麵子大，朝野上下多有親朋幫襯著，若是找人在皇上麵前求情，哪怕能拖延些時日，讓咱們想辦法把那些丟失的酒找回來也是好的。”
    理惠果然是頭腦冷靜，老太夫人的大壽才剛過兩個來月，聯係那時來參加壽宴的親朋好友幫忙求情還是很方便的。
    “小菱花兒，你說呢？”
    拜托，不要叫我小菱花兒，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是文澈的鯉魚菱花嗎？
    “家中都有哪些親朋，哪些人能在皇上麵前說上話，這些媳婦不知道。
    但，恕媳婦說句大不敬的話，貢酒都是未必都是咱們邵家的不是。既然邵家的貢酒是皇家禦飲，送酒進京的路程就應該有沿途的官府派兵保護。
    現在有了閃失，丟酒地方的官員也未必能夠逃脫的了罪責。所以丟酒的事，媳婦覺得咱們也大可不必太過著急了，丟酒地點的官員自然會想辦法拖延時間出去尋找。
    媳婦反倒覺得，若是家中有多餘的存酒，湊夠貢酒的數量，先送到京城去，別耽誤了正常進貢的時間。等找到了丟失的貢酒，在拉回咱們家來繼續儲存，豈不是更好？
    若說到求人到京城裏去說情，隻要他們能夠幫著咱們拖延幾天的時間，等著咱們的存酒晚些進京就可以了。”
    我的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難道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弟妹想來是很少接觸場麵上的事，對皇家的規矩不太清楚。皇家的貢酒是何等的金貴，就連咱們自己家裏的人，偷偷喝一口都是死罪，何況是自己家裏偷偷私藏？
    現在我們就算是想要拿存酒出來補救，也是沒有的。每年新釀的酒，存夠了貢酒所需的數量，其餘的酒都是要當即銷毀的。”
    理惠見我一臉的迷茫，連忙解釋了一番。
    “就算是隻能送到京城去，給皇上喝的酒，這種做法也未免太絕對了。怎麼一點兒餘地都不留，一旦出了事，就是全家遭難，皇家的做法是不是也有些欠缺考慮了？”
    我這人一向喜歡給自己留上一小手，以防萬一。所以遇到類似這種情況的時候，才能不慌張。但皇家的霸王條款很顯然不允許邵家這麼做。
    “弟妹，話雖這樣說，這話也隻能咱們私下裏自己說說，千萬不能說出去，這可是要殺頭的！”
    理惠苦笑著拉拉我的手，示意我最好閉嘴，否則一不小心就禍從口出了。
    “嗯，小菱花兒，理惠這話也是為了你好，你也記住了，以後說話多經心，別總是這樣口無遮攔就是了。
    不過，小菱花兒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們這樣的人家做什麼事，自然是要留後手的，而且要讓這後手合情合理，別人才不能找咱們家的麻煩。
    這麼多年來，邵家進京送酒，從來就沒有出過什麼差錯。咱們邵家的人自然而然就把這種不出差錯當成了理所當然，從來沒有想過要事先做好萬事都有風險的準備。
    你們這些小輩大多都忘記了未雨綢繆的重要性，也就是小菱花兒這樣剛來咱們家的，不太知道官家規矩的才會想著咱們自己家裏存些酒，以備不時之需。
    好在我相公在世的時候，不象你們這些小輩這樣笨！
    先帝在世的時候，曾經賜給咱們家一副丹書鐵卷，另附一道手諭，要求我們家每年留存酒的時候，另外存下一定數量的存酒，用以在皇家有特殊慶典的時候作為貢酒之用。
    因為這是邵家初次被選為皇家禦飲的時候，先皇賞賜下來的禦寶。時間長了，家裏人也就很少有人知道這樣一件寶貝的存在了。
    這樣的家傳禦寶，不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還要留到什麼時候？
    孫媳婦，你這就派人，去縣衙把縣令大人請過來，告訴他，我這老婆子找他有要事相商！
    先把你相公從官衙裏放出來才是正格的！其他的是，就等我的乖孫兒回來了咱們再說吧！”
    真不愧是邵家的老祖宗，雖然已經年逾百歲，處理事情卻依舊思路清晰、條理分明。
    若要是不開口閉口叫我‘小菱花兒’就更加完美了…………
    “小菱花兒，今天你總算是聰明了一回，你和理惠這兩個小輩，暫且先回去吧。
    最近隻怕是多事之秋，少不得什麼時候還要讓你們這些小娃娃出來出謀獻策，你把你那腦子磨靈光啦，等什麼時候再來找我這老妖怪聊天好了。”
    老妖怪的臉皺得好像核桃仁，老妖怪的眼睛也總是經常眯成一條縫。但是隻要老妖怪略微正看一點眼睛，那目光就會如同閃電一樣爍爍放光。
    “是！”
    果然是有其仆必有其主，要不然，你怎麼知道我背地裏管你叫老妖怪？一準兒是偷聽我內心裏的聲音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