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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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鬥轉星移,時光荏苒,滄海桑田。
任世間人事更迭,潮起潮落,興衰榮辱,都影響不了吞人穀。年複一年,曆史變更,在穀地的歲月中,即便是白衣女子那一幕也注定隻能成為一段可有可無的插曲。
十萬年時光洶湧澎湃而過,生生吞噬了一切,便是吞人穀穀內的植被也早已不複當年。
現如今,內穀中靈氣氤氳。恍若天地獨寵一般,靈氣在此地徘徊不散,越聚越凝,使得這裏遍地仙草靈藥,古樹蒼天遒勁,藥齡樹齡皆不可考究,還不時有濃濃藥香盈盈飄繞。
最近吞人穀四周又漸漸有了些人氣,全因穀內的靈藥氣息再也藏不住,氤氳仙氣飄飄渺渺,竟都不再受穀內天地意誌所限,滲出來了絲絲縷縷,被偶爾路過此地周圍的修者察覺。
他們一經探查,便盡皆露出狂喜之色,紛紛趕回自家山門,將這一消息回報了上去。
如此一來二去,吞人穀靈氣四溢,仙藥飄香的傳聞不脛而走,一些靠近吞人穀的大小門派都前前後後得到了消息,陸續派出門人弟子來確認核查。
自吞人穀存在至今,已有十餘萬年,在這般漫長的曆史中,那些曾經傳得沸沸揚揚的恐怖事件也早已湮沒在了史書和典籍中,就算吞人穀仍穩穩地排列九州七大禁絕之地之一,就算各家老古董都遵循先人留下的囑托吩咐兒孫輩們不可擅入禁絕之地,卻也擋不住九州修者想獲得絕世機緣的瘋狂欲望。
所以時至今日,已有好幾波不信邪的修者想先於各大派求得穀中機緣而入了穀內。那些修者無不是身懷特殊逃命手段,且充滿自信,都打著“即便遇著險境,隻要馬上逃離就不會有生命威脅”這般想法。
可奇就奇在此地,前前後後十多日,那些進入穀中的修者就仿佛泡沫一般憑空消失了,別說是遇到危險時該有的拚死大戰氣息,就是一聲呼救都未有傳出,就這麼消失在了吞人穀中,無一人返還。
“呦嗬,這不是天星閣的少東家麼,這吞人穀還真是吸引人,竟然將您都給引來了!”一個略顯粗獷的聲音在穀外一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響起,原是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自來熟地朝一名急速臨近的青年喊道。
隻見那名青年身著一襲輕便水色長衫,劍眉星目,身姿挺立,卓爾不顯,此刻正握著一杆玉簫,帶著身後三五隨從踏著青蓮鶴隨風而至。
他麵目含笑,在那堆人前帶著隨從自靈鶴上走了下來,握著玉簫輕輕一甩上頭的紅色絲綴,青色靈鶴一聲清鳴飛天而起,盤旋於雲端之上。
青年抱拳道:“原來是錢道友,何某幸會。何某在家時常聞聽這吞人穀何等邪氣,一時好奇的緊,忍不住便索性過來瞧瞧。”
“哈哈,原來如此!巧的很,老子這也是帶著兄弟們瞧稀奇來了。你還別說,老子到這前後十數天,愣是見了幾十號人進去了,卻沒見一個帶氣兒的再出來,而且那些個人,皆是連哼都沒哼出來一聲啊,你說,這事兒怪不怪!”大漢甕聲甕氣地說道。
“什麼!?此地竟真有如此古怪?”何姓青年聞言一驚,眼珠子一溜轉,他又很快鎮靜下來,喃喃道:“怪不得我家有冊古籍中有提到,在那上古時代,凡是生靈入得此穀,就再無生還可能,無論是尋常之人,還是那功至化境的大成期前輩,凡進入者便無不飲恨此地。”
此話一出,周圍一些打聽消息的,躍躍欲試的修煉者都轟的一聲炸開了鍋,誰不知道這位青年乃是九州大陸上赫赫有名的天星閣少東家何紹,誰不知道他天星閣曆史悠久,傳承了近乎五萬年,誰不知道天星閣收藏的古籍都被稱為活著的九州曆!
也是他的這番話,生生斷了那些零散修者想先於大門派尋機緣的念頭。
正值穀外風雨飄搖之際,吞人穀內卻仍然一派靜謐,外界的喧囂好像統統被一層看不見的薄紗籠罩在外,點滴都未曾透入進來。
十萬年時光,足可以溶金碎石,環眼內穀,當年的低矮林木,如今也無不是長成了參天巨樹,當年的片片芳草地上,如今也零星散落著一些罕見的芝草。
唯一沒變的,也許就是那處古樹環繞的數十米芳草地了,它所在的那一小片區域,好像早將時間的巨輪排除在外了一般,點點滴滴都一如往昔。
如其正中心歪歪斜斜地立著的一株一丈未到的矮樹,它的枝椏還是那樣鬆疏不勻,樹葉細小瘦弱,還有那根莖,也依然是一紮一紮自地表盤亙到地底深處。十餘萬年過去,沒另它改變分毫。若再看得仔細些,興許還能瞧見其右側枝椏上,有一枚被蟲子啃過的細葉,上頭正有一個石榴籽兒大的前後透亮的洞。
在一個不見任何生靈的地方,出現這樣的蟲洞,那隻能說明,這個洞,早在十餘萬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不為人知的。
然而除了這株矮樹,還有一物也一如往昔。正如你所想,就是那塊尚算規則的長條石塊。它就仿佛亙古便立在了矮樹前一般,紋絲不動,且纖塵不染。其上一角,還掛有一塊半透明銀白絹布,就如一塊尋常紗巾,當風略過,就會輕輕地撩起它的一角。
春去秋來,短短數月,吞人穀內靈氣更勝以往,尤其在那片奇特的芳草地附近,濃鬱的天地靈氣就如看得見的沙帶一般,一圈一圈繚繞而過,好像乳白色的靈氣隨時都會濃到液化了一般。
而它正中的矮樹終於在這時開始有了變化——原本盤紮在石塊周圍的粗大根莖,正在靈氣的沐浴下緩緩地蠕動,時不時發出一些細微的泥土鬆動聲。要是這一幕被不知情的人看見,怕是要以為這株矮樹將成精了呢。
如此景象足足持續了七日,現如今,矮樹的諸多遒勁根係都已攀上地表,仿佛要將何物拉出地下一般,令整株樹體也仿佛高了數尺。
不過這番景象在第七日便戛然而止,周圍的空氣都因此再次停頓了下來,好像在等待著一舉而破那一刻。
對於外界的人而言,內穀深處的奇異變化之於他們那是丁點影響都沒有,畢竟那般變化無一人有幸得見。當然,就算叫他們瞧見了,也不會因此而止步,因為從古至今,九州大陸最不缺的就是呼啦啦急著送死的炮灰修者。
這不,就在今日,穀外終於又聚集了幾批耐不住了的修者,想要合眾派之力再去探探內穀。
這幾批修者可不是尋常之人,不管就人數而言還是修為傳承而言,都不是以往那些可以相提並論的。
他們幾乎都出自九州大地的一些知名派係,雖然大多都是外出曆練的青年,但這些青年裏卻不乏精英,有些更是早已聲名在外了,直可謂是藏龍臥虎。更何況各批修者都有帶隊之人,他們竟無一不是某個大門派的長老級人物!
原來,九州的那些大派也終於坐不住了。
“師兄,我們終於能進吞人穀了!我都快等不及了!”隊伍整合中,一名身著藏青色道袍的年輕小道士歪著頭悄悄對身旁的一個稍稍年長的青年說道,一雙烏溜溜的小眼卻帶著興奮不停地瞄來瞄去。
“不得胡言,你可知這吞人穀都已吞了多少人了?進了裏頭萬不可放鬆警惕,不然憑我等融合期修士,保不準就是有進無出了。”被稱作師兄的年長道士穩重地說道。
小道士聞言撇撇嘴,雖然不再開口反駁,心裏卻不以為意。他崇拜地看向他們這隊領隊之人,那可是青雲觀元嬰期的伍長老,平素是見都見不著的人物啊!有他帶隊,即便遇著什麼危險,保命總是不在話下的。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各派選出的入穀之人總算都已集結完畢,各派領頭之人一聲令下後,百多位修者便集體向著吞人穀進發而去。
吞人穀的入口乃是一條崖道,類似於人們尋常說的“一線天”,崖道兩側山壁聳立,高過萬丈,非修為超群者不可逾越。崖道上落石堆積,雜草叢生,整條道路忽而狹窄若羊腸,忽而又敞擴如廣場。
眾人小心翼翼地一路穿行而過,路上雖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卻總算一路有驚無險,沒有眾人想象中的奇異景象,也沒有恐怖的絕世大陣,一切都仿佛停駐了一般,連呼出的空氣都似乎凝固在了身側。
一切都顯得十分正常,可入穀的眾人卻無一不是心裏被壓著什麼似的凝重。
崖道其實不長,經過半個多時辰的路程,他們已然望到了前方蔥翠一片的林木穀地。
“停!”隊伍前頭一名老嫗拄著一根黑漆漆的鹿頭拐杖伸手一攔道。
“咦,黎道友這是何意?莫不是有什麼發現?”一個道骨仙風的中年道士雙目綻放出湛湛精光上前問道。
“伍長老誤會,前方想來就是吞人穀內穀了,老身隻是覺得有些不放心。若不如先從我等中挑出幾名弟子上前探探虛實如何,畢竟這吞人穀我等都不甚了解,若是能早早發現什麼,對我等此次探穀也多些保障。”
“唔……不錯,此法的確較為穩妥。”不等伍道長開口,又有一位紅臉老頭便率先湊了過來表態。
於是經過那五六個帶隊高手的一致同意,很快便有十二人離隊而出充當此次探路的斥候。
他們幾乎人人都懷有一門特殊逃命法訣,或是身懷通信秘寶,能夠通過神念瞬間傳遞訊息。
可令人奇怪的是,他們深入內穀溜了一大圈,在足足耗去兩個多時辰後,卻全部紋絲未損的回來了。
而經他們帶回的訊息中,內容都大同小異。什麼除了沒有生命氣息波動外,並無任何危險;還有什麼能聞到濃鬱的靈藥芬芳,卻找不到藥在何方;甚至還有人說什麼穀內靈氣氤氳濃稠若水,環境靜謐,若在裏頭修煉定然事倍功半等等相當雞肋的消息。
唯一讓他們心下稍安的,就是這派出去的十二個人,未有一個折損,全部返回,且都說沒有遇到任何險情。
如此一來,即便入穀後的情況有些古怪,但眾人也不好再做耽擱,稍稍一整頓,便繼續像內穀進發。
一行百餘人沿著方才斥候探過的路開始前進,一路上古樹枝椏橫生,枯葉堆積深厚,的確算不上好走。但眾人都在進穀的一刹那感受到了天地靈氣的洶湧澎湃,而且都聞到了奇藥馥鬱的香味,讓他們一度覺得這是進入了仙家園林。
若不是此地是那邪氣的緊的禁絕之地,眾人說不得就想在這裏直接打坐修煉了。
一路穿行林地間,未遇任何險況,穀內平靜得出奇。
這令這批心高氣傲的修者警戒之心頓減,好奇心卻被很好的勾了出來。
眾人都不自主地沿著靈藥的香味摸索而去,他們都是大門派出來的修真尖子,對於那些上萬年藥齡的絕世珍藥多少都了解一些。如今這樣的機會幾乎是平白擺放在他們眼前,沒有一個人可以抗拒它,都想為自己或門派尋得一星半點。
然而冥冥之中,卻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著他們不自覺地前進,致使他們漸漸脫離了斥候探回的那條路線而不自知。
忽然隊伍中有人一聲驚呼,眾人趕緊順著那名修者的視線一瞧,隻見他們已經快步出林地,而林地之前一片開闊,一片悠悠芳草地中竟然出現了一幽兩三米見方的小水塘,綠璨璨的無風波動,盡顯神異。
但眾人的目光卻幾乎都被圍繞水塘那一圈異草吸引了,驚呼聲此起彼伏。
“老天!我……我沒眼花吧……我這是看到了什麼!?”
“奇藥!好多的奇藥!天啊!七星果、龍舌草、黑芝葉……”
“萬年……絕對在萬年藥齡以上!”
百餘號修者全都眼紅了,一個個都激動得不能自製,連那幾個帶隊的元嬰期修者都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緊緊盯著其他幾個與己修為相近的修者。畢竟,萬年藥齡以上的靈藥,若是煉成靈丹,別說是對元嬰期修者,就是對合體期大修士都大有裨益。
可就在這一觸即發之時,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忽然指著那汪翠玉一般的小水塘,渾身都顫抖不已,像是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莫不就是那……那……”
剛還將心思放在靈藥上的一幹修者一聽此言,才將注意力轉移到小水塘上。雖然方才他們也都覺得此塘不凡,但也隻是粗粗一掃而過。如今再仔細一打量,果然就有人看出了水塘的來路。
“這……這不是真的……”一個中年修士在認出它後激動地臉色煞紅。
“快說,這汪水塘是何物!”他們小隊的那名紅臉老者一把揪住中年修士氣急敗壞的吼道,能讓雷萬那老梆子都失態的東西,絕對不一般。
“好……好像是……是是傳說中仙人的命池,傳……傳說一滴綠液就能令凡人脫胎換骨,生,生死人肉白骨!”
轟!
場麵徹底亂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先衝過去的,接連的嗖嗖幾聲,一眨眼,便有五六道虛影一掠而過奔那小塘而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刹那間,在傳說中的仙家神物麵前,所有人都瘋狂了!
可小水塘說到底也隻有三兩米見方,又哪裏夠這些人分的?
毫無意外,衝天殺氣連連迸發,所有人眼睛都紅了,不用人吩咐,都各自操起法寶鼓動起全身真元就要拚命。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都不是常人所能預料的。
就在各路修者紛紛想要拚命之際,由他們散發出的第一縷能量波動,卻意外地一下觸動了穀內自成一派的天地大環境。像是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頃刻間,一股惶惶浩瀚的無形力量驟然憑空降臨此地,在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前,就將他們生生“定”在了原地。
一時間,小水塘附近就多了近百餘尊活生生的“雕像”,容貌形態甚至是被定住時的表情都和先前毫無二致。
就在這時,那股磅礴的無形力量猛地一震,立即就有接二連三的“嘭嘭”之聲響起,百餘尊“雕像”的血肉骨骼甚至各種法寶內甲無不在瞬間被粉碎熔煉,最終化成一粒粒晶瑩的半透明光點,唰地一下盡數沒入了水塘中。
而小水塘則綠光一閃,仿佛比之剛才愈加碧翠了,盈盈綠光盤旋流動,生命氣息蓬勃浩蕩。
至此,就在那麼一晃神的功夫,一百二十多位修者,包括五六名元嬰期老怪物就這般無聲無息地徹底消失在了人世間,沒有一個人能在他消失前發出哪怕一丁點訊息。
待到一切又重歸於寂,大概也隻有小水塘旁那些被踩得東倒西歪的碧草才能證明他們曾經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