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木葉在她身後期期艾艾半天，終於小心翼翼道：“我昨晚沒太麻煩你吧？”
    “還好!”季小蟲把手裏的包隨手丟在沙發上很隨意道，眼角瞥到木葉的臉繃得更緊，隨手拿起電視遙控板：“就是酒品實在不怎麼樣，形象不雅，又哭又鬧，吵得人很煩!”
    人呢，總是這樣，既希望別人不忽視自己，又小心謹慎的隱藏自己，深怕別人關注的太多!季小蟲覺得自己越來越從善如流，雖然很少察顏觀色，卻極力讓每個遇著的人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她想，也許有朝一日，自己會丟棄最初的那個小蟲蟲，而迷茫了自己。
    “我……我沒說什麼吧？”木葉小心的問。
    “說了，你說‘我哪裏不好，為什麼沒遇到沈辰？’”季小蟲戲虐的笑：“沒看出你是個情種!誰是沈辰？”季小蟲表現出適當驚訝與好奇，歪頭看著她。
    “啊？？？？”木葉一臉驚訝，漸漸迷茫，顯得很尷尬，甩甩頭，惡劣道：“我怎麼知道誰是沈辰！”
    據說，那個叫沈辰的是木葉的初戀，但季小蟲知道，沈辰在木葉心裏並沒有多少分量，即使拿來當笑話也不會起多大波瀾，風過無聲，水過無痕，就是這狀態。對於她們，季小蟲和木葉，一個想置身世外，獨善其身，一個又有強迫症似的敏感和自我保護欲望，這種輕飄飄沒分量的人物最適合拿來玩笑，即掩飾了季小蟲的冷漠，又滿足了木葉的虛榮。
    “昨天那男生沒見過吧？”季小蟲笑得愛昧。
    “會讓你見的!”木葉愣了片刻，平靜道。
    “我等著!”
    等待是一種幸福和希望，等待也是一種無助和絕望，最終得看你等到了什麼!
    季小蟲第一次走進龍家時，就被一種祥和、寧靜、溫馨、喜悅的親切感吸引了，龍爸爸和龍媽媽，那對慈祥和藹的老人，讓季小蟲想要親近，對於這個家，也不無限向往，直到很久之後，季小蟲明白，那份親切源於和自己家的相似，那份向往，其實不過是對“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向往。
    龍家夫婦對季小蟲格外好，在這異地他鄉，這點真誠真心的關懷足以溫暖季小蟲淡漠冷靜的心，於是在這點滴的溫暖中，季小蟲往往忘了龍康的冷淡和疏離。
    一樣孤單的飯局，一樣單調的氣氛，卻因總是圍著龍父龍母的話題而不在沉默，看得出，龍康很孝順，這份孝順成了在父母麵前對季小蟲的牽就。
    龍康的姐姐對季小蟲並不怎麼客氣，言辭間頗為不屑，好在季小蟲從不是很在乎的人!
    晚飯後，龍媽媽端水果：“蟲蟲多吃!”
    “嗯，阿姨這水果真甜!”季小蟲甜甜一笑，柔軟了聲線說，眼角餘光看到龍康嘴角一抹意義未明的笑。
    龍媽媽的姐妹來串門，推著季小蟲進了龍康的屋，龍康斜躺在床上，看著季小蟲手足無措又局促不安的坐在桌前：“沒想到你很有表演天賦呢!”
    注意力被轉移，先前的緊張局促反而沒了，轉過頭瞪他：“是啊，表演天賦不夠高又怎麼配得起你的能力呢!”
    龍康臉色一緊，即而笑道：“其實你生氣的樣子挺可愛!”大概是意識到房間裏隻有他們兩人，又尷尬的瞥開眼，看著遲暮的黃昏，季小蟲撇撇嘴：哼，可愛？取悅了你，當然“可愛”，樣子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隨手抓起書桌上的一本相冊，封麵竟是一個胖嘟嘟的，閃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的小娃娃，一身淡藍色的童裝，粉嫩粉嫩的圓鼓鼓的小胳膊小腿胡亂揮舞著：好可愛的小娃娃，光是看著照片就讓人愛不釋手，季小蟲眼睛晶亮的看著照片中的娃娃：“好可愛啊!誰家的？”
    龍康起身，走到她身後，眼睛在照片上瞟一眼：“我，百日時舅舅給照的!”
    季小蟲像發現新玩具的好奇寶寶，在龍康和照片之間瞅來瞅去，最後視死如歸的總結一句：“龍康，你還是小時候好，長殘了!”
    龍康瞪著眼推她一把：“一邊去!”卻俯身和她一起看照片。
    一兩歲大時，靠著牆根蹩腳的學走路，幼稚園裏被抹了口紅，打了腮紅穿著裙子跳舞，小學時背著笨重的書包……相冊一頁頁翻過，裏麵的男孩越來越大，看著照片的兩人笑得隨和，貼得越來越緊，前胸貼著後背，呼吸可聞，卻誰都忘了尷尬，季小蟲柔軟的發絲掃著龍康的臉，龍康伸手撫去，微妙的溫馨沉默，卻誰也不願破壞，隻裝作不曾發現!
    那時的沉默溫馨也許是那段小心謹慎的愛情中永遠回味無窮的甜蜜吧!季小蟲後來想，其實她和龍康那時都真得是自我保護意識太強，卻仍然想要愛，才有後來的遍體粼傷，就像兩隻膽小的刺蝟，把自己緊緊縮小在鋒利的刺下，彼此的觀望，明明知道不能靠近，卻還是情不自禁的擁抱，就算被鋒利的刺紮得傷痕累累，卻也要一邊埋怨一邊懷念!因為愛了，不想放了，他們都不是執著的人，那一次竟就這麼執著了!
    龍康的姐姐龍豔推門進來時，看到偎依的兩人，尷尬的輕聲咳嗽，季小蟲覺得臉發燙，趕緊低下頭，卻聽到龍康失了一貫的廝文，語氣惡劣道：“你進來不知道敲門嗎？”抬頭望去，隻見他表情酷酷的、冷冷的看著窗外的燈光。
    “不是忘了嗎？”龍豔委屈嘟囔著嘴，在季小蟲邊上坐下和她一起看照片。
    “這女孩子漂亮吧？阿康挺喜歡的!青澀男生啊，就喜歡看表相!”翻到龍康的高中同學時，龍豔突然似乎不經意的指著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子道。
    “很可愛，他以前喜歡這種類型？不太像!”季小蟲很隨意的說。繼續往後翻。
    幾分鍾之後，龍豔指著同一個女孩，女孩已不見當初的可愛，竟有幾分美豔的氣質：“阿康那時追求她來著，可吃了不少苦!”
    季小蟲撇嘴笑笑，不置一詞。
    翻到最後一頁，龍豔頗感慨的指著美麗女孩說：“她竟是阿康的初戀!”
    季小蟲明顯感到兩道凜烈的目光，竟打了個寒顫，季小蟲心裏暗笑再不說點什麼恐怕就對不起自己了!
    “嗬，好在記憶的空間足夠大，也不置於融不下一段純潔到無知的初戀”
    朝龍康撇撇嘴：“哪天介紹一下？”
    龍康陰沉著臉走過來從季小蟲手裏拿走相冊：“你該回去了!”
    “這就……”龍豔站起身，想說的話被龍康冷冽的眼神剜了回去!
    “你認真了？……騙鬼吧？我才不信你忘了秦姍!……別那麼卑鄙……她是個單純的女孩……感情遊戲不好玩，小心玩火自焚……”季小蟲在客廳裏穿衣服，龍康和龍豔在裏間小聲爭吵，聽不見龍康說了什麼，隻斷斷續續聽到龍豔的聲音，最後是龍豔一句“我鄙視你!”結束了談話。龍豔陰著臉走出來，看到季小蟲時深深的看了一眼，眼裏又是季小蟲討厭的悲憫。
    車裏有種極不舒服的靜謐，季小蟲把頭靠車窗玻璃上，看到飛速後退的夜景，心空落到荒蕪，可望著被填滿，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空虛的荒蕪感了呢!難道真的就這麼容易滿足？難道隻是想有個人陪著嗎？不在乎他心裏裝著誰？還是說，自己在無限製的開拓著記憶的空間？
    “記憶的空間？嗬嗬!”龍康戲虐的冷笑打斷了季小蟲離體的思緒，轉過頭看到他臉上沒有表情：“你記憶的空間裏郴楓的舞台多一點還是那個小醫生？嗬，該是郴楓吧？畢竟青梅竹馬呢!”
    以沒有表情的表情說著近乎醋意的話，他還真是有創意，若非知他還算幾分，都要以為他吃醋了呢!
    季小蟲冷笑：“帥哥，吃醋的話表情用錯了，如果隻是心得感言的話語氣太過愛昧!”季小蟲湊近他：“郴楓？你怎麼知道？”
    龍康突然一踩刹車，季小蟲的唇就碰上他的，柔軟溫潤，讓人忍不住想細細品嚐!可就在季小蟲還在努力抵抗誘惑時，龍康已經伸了舌，輕輕舔弄，吮吸，舌也滑進她口腔裏攪弄，季小蟲忘了掙紮，任他為隨欲為，直到感覺有窒息的危險，他扶著她後腦的手才輕輕放開，卻仍將她摟在懷裏，季小蟲全身軟軟的趴在他胸口，聽著兩人節奏的心跳，荒蕪的心填得滿滿的。
    “郴楓讓姐姐帶話給我，他喜歡我!其實姐也知道，我們都不是執著的人!”季小蟲趴在他胸口，聽著他一聲一聲的心跳聲，突然就有了說話的欲望，許久以來的壓抑也煙消雲散了：“其實偶爾也會想起郴楓，畢竟學生時代隻喜歡過他，都沒有爭取過就放棄了!談不上後悔，隻是遺憾而矣!可能就因為遺憾，才想得多點，至於陳啟恒，從沒想過呢!不是我的，想也白想!”
    龍康的大手輕輕撥弄著她的頭發，沒有以往的嘲諷戲虐：“你到誠實，我還沒審呢就這麼老實的招了!那為什麼不爭取就放棄了？”
    “覺得沒什麼希望唄!”頭皮被他摸得很舒服，季小蟲都舒服的直想睡覺。
    “膽小鬼!”沒有嘲弄，隻有寵溺，龍康輕咬著她的下巴，含進嘴裏吮咬。
    龍康說，這是他的第一部車。
    季小蟲問，我是第一個乘客嗎？
    龍康說，是，而且你是除了我媽媽和姐姐以外的唯一女乘客，我做司機的話!
    季小蟲女性的虛榮心空前得到滿足!
    龍康說：“記憶的空間大了，勢必會影響生活的狀態，還是讓這空間小些吧!”
    季小蟲舔著他的耳朵：“你吃醋了嗎？”
    龍康把她不安分的腦袋按在胸口，閉目養神，季小蟲扯著他的領結：“說，你吃醋了!”
    龍康抬頭看了她許久，捧著她的臉：“季小蟲，不許想別人，我吃醋了!”車窗外，夜景很美，星輝無垠。
    狹小的車廂裏，季小蟲第一次看到清晨最早的陽光，穿著城市的高樓廣廈，照進千門萬戶，有著少女的含羞帶怯的彤紅，羞澀的溫度，一直暖到心底，看看身邊的人，半眯著朦朧的睡眼，努力適應著陽光的溫度，沒有了人前的精明，倒有孩子般的童趣。
    龍康看著身邊的女孩，伸手拉進懷裏，將她蓬鬆的半長的頭發揉亂再理順，理順再揉亂，輕輕淺淺一笑：“早啊!睡得好嗎？”
    季小蟲眨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我們私奔吧!去內蒙古大草原上牧羊!那兒一定天高地廣，天清雲淡!”
    龍康看看她，很愉快的笑了：“孩子氣的想法!”把她揉進胸口!
    季小蟲的日子變得單純而愉快，從那個早晨開始。
    坐在床上呆呆的想著夢裏的情形，看看床頭手機不耐煩的振動，季小蟲心不甘情不願的起床，洗漱，提起包衝木葉招呼一聲快步下樓。
    樓下，轎車裏，龍康不耐煩的換著廣播，看到季小蟲皺著眉頭遞上一杯豆漿、包子和雞蛋。
    “早上不用來接，我和葉子一起走也有個伴!”季小蟲滿含歉意道。
    “安全帶!”冷冰冰的語言，還沒等季小蟲開口，車子就飆了出去。
    “冷著臉給誰看，我又沒叫你來接我!”季小蟲小聲嘀咕，龍康連頭都沒回，擺明了不想理，季小蟲看看手裏的早餐，賭氣扔在車上：這麼壓抑，吃了也是消化不良。
    季小蟲狠狠甩上車門，心裏恨恨道：誰稀罕你送!剛轉身要走，龍康卻從車上下來，轉個圈把她拉住，理順她被風吹亂的發，拿過被丟棄的早餐，清清淺淺笑：“生氣啦!身體要緊，早餐要吃，乖，拿著!”一副哄孩子的寵溺語氣。
    季小蟲冷著臉心裏冷笑：在醫院門口獻殷勤，非奸即盜!
    “明天給你買皮蛋瘦肉粥和南瓜餅，可好？”龍康一貫笑著。
    “呦，小季，脾氣不小!”程欣護士長爽朗的聲音傳來，季小蟲回頭看到左盈、陳啟恒、程欣護士長和科室裏另一個同事從停車場走來，程欣笑道：“龍律師，可不能這麼寵著啊，看看這脾氣大的!”
    眾人跟著嘻嘻哈哈笑了，龍康則略顯無奈的說：還好還好!
    一起上樓進電梯時，一個實習生小妹衝季小蟲甜甜一笑：“季老師，早!”季小蟲很鎮定的露出師表的笑容：“早!”
    陳啟恒笑道：“沒想到你也做老師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想想當年的青澀無知，當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季小蟲狠狠瞟一眼他那從停車場就一直掛著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可惡笑容，冷冷道：“你也開始感慨人生了，還真是稀奇事!”
    陳啟恒很不以為杵，仍然笑道：“自己春風得意，還不許我們這些失意的人感慨一下，真是狠心呢!”
    季小蟲撇過頭去，覺得沒必要與他做無謂的唇舌之爭，就轉過頭和實習小妹隨便聊幾句，好在電梯很快到了，匆匆走出來走向科室!身後，陳啟恒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和左盈逡巡在兩人之間探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