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稠衣貼身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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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軒窗半敞,流瀉出一縷昏黃的燈光,落在銀白的雪上,折射出淡淡的溫暖。寒冬夜,這座幽院飄浮著低回柔婉的曲樂,音色動人,恰似笛聲,又暗沉了些許。
    窗下是美人紅妝、君子如玉,香爐內焚著芙蓉香,滿屋是清甜雅淡的氣息。
    東方不敗披著赤狐皮氅,頭發隨意地散落在肩背上,靜坐著傾聽身旁人吹奏的曲樂,抬眼注視黃裳清朗俊逸的麵容,他一時有些恍惚。多少年來,沒再體味過這樣讓人安心沉靜的恬適。
    江湖紛爭、教內暗鬥,等他終於站上了權利的巔峰,隻覺得高處孤寒,教務煩心,又是心境大變,幻想起做一個女人,甚至真如女人一般渴望起男人用力的懷抱。
    這不該是一個男人該有的心思。然而如今,他連一個真正的男人都已算不上了。男人該有的他失去了,女人擁有的他依然沒有。
    不是沒有過掙紮,可心情卻在壓抑中更見瘋狂地滋長。
    黃裳自是察覺到東方不敗平靜的目光,待這一曲畢,他收起七孔琴,微笑地回視著對方,輕聲道:“此乃一曲‘惜紅衣’。”
    東方不敗身形微震,驀地斂下了眼神。
    “這首惜紅衣,我略加改動了些。”在原本溫婉的情思上,又增了一份熾熱與果決。黃裳直白地說,“如此才更合東方。”
    惜紅衣……心下慢慢咀嚼著。東方不敗挑眼再看向這溫文淺笑的書生:“本座不曾知曉,你對樂律也是這般精通。”
    黃裳笑道:“附庸風雅罷。”遂又問,“適才這一曲,東方覺得如何?”
    見他神色堅持,東方不敗哪裏不清楚他的暗示,微彎著嘴,眉宇眼梢都是淡淡的笑:“本座覺得好抑或不好,你又當如何?”
    黃裳一本正經地說:“東方覺得好,愛聽,我便日日吹於你聽;東方覺得不好,不愛聽,我便依然日日練習,且讓東方指教,直至東方覺得好時。”
    東方不敗不由橫了他一眼:“黃先生是打算學那些潑皮無賴的作為嗎?如此本座覺得好與不好,又有何幹!”
    這一眼,嗔意輕含,當真是波光瀲灩,比盈盈春水更是動人三分。
    “自然有幹係,”黃裳俯著身,左手輕輕地摩挲起東方不敗的烏發,聲音低柔,“黃裳總歸是想東方能夠開懷的。”
    如是情起,難以自禁。他黃裳,不是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人,既是動了心,自然是想要對這人萬般的好。嘻笑怒罵,隻為逗得這一人的展顏歡笑。
    東方不敗悄然勾起嘴角,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人擺弄著,心道這書生好是無禮大膽,卻又壓抑不住滿腹的欣喜。
    “本座就等著。”他說,“就瞧你黃先生到底怎樣讓本座開懷。”
    原本有些質疑的話,東方不敗已經不想再問出口。他們結識了這麼久,相處的時日雖不多,但黃裳為人,他還是能看透七分。
    世俗禮教、男女陰陽,怕是黃裳皆不會放在心上。
    如此……他東方不敗又何曾退卻過,不若就看著這書生,到底能為他做到那一步!或許,他想,這個看起來不太著調的男人,當真是能夠讓他實現自己的幻想與渴望。
    東方不敗,同樣不是畏縮不前的人!
    盡管東方不敗沒有明說自己的想法,但僅這一句,就表示了他的默許或考驗。黃裳自是欣然,便得寸進尺地伸出雙臂,傾身輕擁著紅衣美人:“東方,你看我就這一件完好的外袍,又被你的繡花針給撕破了。如今過年,去舊換新衣,你給我縫製一件衣服吧?”
    東方不敗聽了這人理直氣壯的請求,原本因被忽然抱著而僵直的身體,漸是放軟。嗅著男人清爽的氣息,他輕哼一聲:“本座可不是你的裁縫。”
    “自然不是。”黃裳笑著接話,“天底下誰人敢拿東方教主當裁縫。”
    “我這不是低聲下氣地求東方嗎!”
    若說上回是為轉移東方不敗的心思而故意提出這般要求,這次他不過是因為知道,東方不敗手中正在縫製著一件男子外袍,那尺寸與樣式,都是極合他這一身。
    當然,黃裳不會把這心裏話說明。確定了這份情意後,他更是喜愛以言語逗弄東方不敗。何況這清寒之夜,有什麼事比與有情人輕擁密語,更讓人覺得心底溫暖呢?
    東方不敗失笑,早是習慣了黃裳偶爾不正經的話語。說來也是奇了,黃裳一身文士之風,尋常言行舉止,都是江湖人少見的儒雅溫文,怎偏生在自己跟前肆意狂放!
    尤其在他表明了對自己的心思後,更是直白膽大。東方不敗低著眼,注視輕搭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沒有被冒犯的不悅,或說,其實是有著暗喜的。
    所以說,黃裳其人,本性是極端的狡猾。看似率性隨意,實是進退有度。思及此,東方不敗又有一種被對方掌控情緒的惱怒與不滿。
    竟一時,心情起伏,如顛簸雲水之間。
    黃裳仿佛不曾察覺到懷裏人的異樣,隻擁著東方不敗,臂上力道適中平和,不至於讓人感到有壓迫感。
    他的手指還輕撩著那柔滑的發絲。
    在東方不敗情緒百轉千回時,黃裳又何嚐不是滿腹慨然歎息。對於一個本是於塵世無依的人來說,自此有了一個執念,便是難能自控心之所逐,待歲月流過,這份執念不能沉澱,遂隻能為之癡狂。
    臘月二十五,糊窗紙、接玉皇。
    東方不敗一早起,開門就見自己的小院內,積雪掃盡,隻有院門口,兩邊各堆了一個雪人,便是微微一愣。天未亮時,他察覺到有人進了院子,知道是黃裳在院子裏擺弄著甚麼,也沒有去管他。
    年底的日頭一天比一天好,陽光傾灑,東方不敗立在院中央,看著樹木上滿掛紅彤彤的小燈籠,和那兩個憨傻的雪人,隻覺心情如被高高地拋起。
    沒了積雪,曬著日光,小院暖和似是三月好時。
    “東方,你起啦!”黃裳踏入院子,仔細地打量了下東方不敗今日的裝扮——外麵還是披著赤狐皮氅,頭發盤起高髻,戴著自己昨日送的金鳳釵——便滿意地點頭,笑道,“可覺得你這院子變得有生氣了?”
    與黃裳一般,東方不敗也是許久不曾有這種切實的過年的感覺了。滿院的喜慶著實增添了他的好心情,嘴上卻是問道:“你今日怎的勤快起來了?”這人,極善於享受,這些事情自有下人做,他何曾插過手。
    眉眼間是淡淡的溫暖,黃裳說得認真:“過年,有些事情自己做才有意思。”這種布置家的感覺,幸福得讓人沉醉。
    東方不敗沉默了片刻,腳步徐緩地走至掛滿燈籠的樹枝下,抬手碰了碰一個小巧別致的紅燈籠,心頭滿滿的情緒終是得了決口。
    他驀然回首,衝黃裳露出一個最明媚的笑:“黃晟仲……”頓了頓,覺得這般叫得不順暢,略想了想,道,“裳弟。”
    本來被東方不敗的笑容差點晃飛了神智的人,聞得這一聲“裳弟”,不由得想要撫額,終隻好暗自歎息,回以一個溫柔的笑容:“嗯?”
    “我們在這裏待到過完上元節再走吧。”
    對於那聲稱謂,見黃裳毫無異色地應下後,東方不敗覺得更是歡欣。雖然黃裳自以為活了很久,但在東方不敗看來,此人怎麼看都比他小了六七歲。經過昨日的心緒變化,他不再想稱呼這人的全名,又覺表字不夠……親近,想來隻這一聲裳弟更顯得特別。
    看出東方不敗的好心情,黃裳也便對這樣“奇特”的稱呼釋然了。至少,一聲“裳弟”,表明了東方不敗真正地對他敞開了心懷。
    盡管或許東方不敗還藏著許多不願說出口的心事,但他黃裳能得了這份心意,便是毫無所怨。
    黃裳對東方不敗的提議自然附和:“當然可以。若東方喜愛這洛京城,我們定居下來也不失美事。”
    “你不是還要去福建嗎?”東方不敗搖頭,“我隻是想,過個完整的年。”隻是想延續這樣被包容的溫暖,這溫暖曾隨著幼時父母雙亡後徹底消泯。
    黃裳明白東方不敗此時的心情,笑:“都隨你。”對於去福建一事,他本就沒多少執著,如今身邊有了這樣的貼心人,過往的一切不去追究也罷。
    東方不敗也笑:“過完上元,就南下。我倒要瞧瞧你之前所說的旅途趣事,到底是否又是糊弄人的!”
    黃裳大笑:“好!我們一起,踏遍這大明山水,看盡這人世繁華。”
    東方不敗不再多說,隻是望著開懷大笑的男子,唇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除夕當日一大早,黃裳剛洗漱完畢,就忽見一襲紅衣飄落進自己的屋子。他有些意外:“東方?”
    東方不敗神色淡然,隻細看下可見其耳根微紅。將手中衣物隨意地放置案旁,他輕聲道:“你的衣服太破了,這幾件先且穿著罷!”
    黃裳拿起新衣,是好幾整套的衣裳寬帶:上等的布料、雅淡的花紋,做工很是精致,每一件外袍都是自己偏好的樣式與色彩。不消問,他便知這是東方不敗親手縫製的。
    驚喜不必說。黃裳是知道此前東方不敗在悄悄地縫製著男子的衣袍,但這裏好幾件都是他之前沒看過的。
    看著東方不敗神色平靜地站在一旁,黃裳是難得沒有笑言……他猜測這人心底定是有些忐忑的,也不想把人逗弄得不自在。
    隻誠心地道了聲謝。黃裳拿出自己最先私下看過的那件白袍,指尖在襟口輕撫了撫,單看細致清雅的蘭花暗紋,可知縫製之人的用心。
    黃裳抖開衣袍,笑看著東方不敗:“我這便穿上這一件。”
    東方不敗微勾著嘴角,在黃裳換衣時也沒回避,定定地看著對方脫去外衣,然後把自己縫製的衣服穿上。見黃裳係好了寬帶,他便輕步走上前。
    自袖口滑落出一枚玉佩,東方不敗低垂著頭,把玉佩掛上黃裳的腰間,還似解釋般說道:“你送我那些首飾,這便是還禮。”
    黃裳輕笑,也不戳破他的心思,忽地展開手臂,把正要退後的東方不敗猛然抱進了懷中,力道有些狠。
    東方不敗有些猝不及防,渾身僵硬。待許久後,他才緩緩地放鬆了情緒,稍稍遲疑了下,便垂頭,輕輕地靠上黃裳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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