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3、大漢朝的這一對父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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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當這位弓高侯韓頹當的嫡孫站在劉叔眼前的時候,劉叔就把這種疑惑給丟開了。為啥?因為他愣住了!瞧瞧、瞧瞧來人是誰——
來人就是那同時調戲了他和劉彘、還差點兒被劉彘給騙進宮當太監的油頭粉麵的老熟人啊!劉叔樂了,問他:“怎麼著?這麼講誠信,還追進宮來兌現諾言?”
那臭小子捂著下半身,苦著臉開始嚷嚷了——
“殿下我錯了!我真錯了!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您看,您最後都把我給放了,怎麼沒過一天又把我給招進來啦?”說到這裏,他賊眉鼠眼地湊上來,低聲道:“莫非,您回到宮裏又想我啦?”
啪——
劉叔的回答是賞了他的鞋子半碗茶!
“少胡說八道,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韓則。”
韓則?
劉叔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你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韓嫣?”
韓則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劉叔驚了:還真有啊!他突然有點兒八卦的興趣了:“我聽說你們家韓嫣長得還不錯?”
韓則瀑布汗:見過關心美色的,沒見過關心得如此直白的!而且對象還是個五歲的小孩兒!於是他半是調侃半是委屈地說:“其實我更不錯,殿下怎麼關心他不關心我?”
劉叔順手操起個水果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別急,有我關心你的時候!”
這話他說得不懷好意。韓則聽了,不說回答,身體先抖了三抖。然後劉叔很快兌現了他的諾言:他把韓則遣到劉彘身邊,安排這對難兄難弟一塊兒學雜學。韓則都九歲了,該學的都學了一半兒,如今卻要轉頭來學那無人問津的雜學——他爹他娘連著他祖母見了都快哭了!
景帝知道了,召見劉叔問他:“怎麼?弓高侯的嫡孫不合你心意?”
劉叔笑,道:“怎麼會?我隻是覺得那孩子太油滑了,繼續放任他他就毀了,所以找點兒不稱心的事情磨一磨他的性子。”
景帝聞言有點兒不高興了:“雜學在你心裏就是這麼個地位?”
劉叔知道老爺子這是心疼劉彘了,就斂起笑容認真地對他解釋:“弓高侯家看不起雜學,所以我用雜學磨韓則的性子。對彘兒則不同:彘兒聰明,我想讓他走得更遠看得更廣,並且相信他就算學得比別人晚也不會落後別人太多,這才叫他在接觸正統之前先學雜學。”說到這裏他直視景帝的眼睛提醒他:“父皇,彘兒會是唯一一個由我一手帶大的兄弟,就是為了這個我也不會虧待他!”
景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劉叔覺得非常遺憾:不知是之前的事情留下了後遺症還是怎麼,他能感覺到景帝待他的一片純粹的慈父之心裏近來混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這樣下去可不行……他想,便咬咬牙,突然上前兩步,伏到景帝的膝蓋上道:“父皇,您之前不是問我怎麼看待削藩麼?”
景帝聞言先是詫異,而後意義不明地笑了笑,道:“怎麼?這一回你又想說了?”
劉叔點點頭,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我能感覺到局勢很緊張,父皇。幾位先生來去匆匆,削藩……這事兒您有把握麼?”
景帝仔細凝視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劉叔能感覺到自己觸摸到了他的某種禁忌。這純粹是一種直覺——他能分辨出,現在,冷靜地審視他的已經不再是自己那個慈和得近乎於軟弱的父皇,而是一個皇帝,一個心思晦澀的皇帝了。這個皇帝已經在朝堂之上已經得到了太多的打擊,以至於僅僅是陡然開啟這個話題也足以引起他的警惕心理。認識到這一點,劉叔把最後一點兒投機取巧的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毫不猶豫地,他坦言道:“我支持削藩。”
“我支持削藩”——短短五個字,在景帝心裏不亞於響起了一道滾滾的春雷!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語了呢?一瞬間,景帝甚至有些恍惚起來,以至於產生了這樣無意義的想法。但是很快他冷靜下來;他捏緊劉叔的手,用銳利的目光逼視他,卻故意語氣平平甚至語氣不善地追問道:“怎麼?你又支持削藩了?”
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他這樣的反應,劉叔平靜地道:“我一直支持削藩,父皇。但我一直在思考,我該怎麼表達自己的這種看法。”
景帝放開他的手,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他似乎在思考劉叔的說法的真實性,又似乎已經生氣了,以至於要用這種方法來平複心情。
不管他到底有沒有生氣,劉叔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他這個人雖然在做決定的時候有點兒優柔寡斷,但是一旦決定了什麼,真正開始執行的時候卻是堅決果斷、百折不回的!所以,也不看景帝,他就那麼定定地盯著虛空,聲音平緩地繼續道:“藩王的誕生是伴隨著大漢朝的建立的,整整四十八年,大漢朝所有的官吏都習慣了天下有藩王的存在,而藩王們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同各級官吏接觸。父皇想要削藩,那就是要挑戰藩王,挑戰大漢朝所有官吏的常識,我認為這是一件幾乎可以動搖國本的大事。所謂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國,我以為父皇會秘密地辦理這件大事,但是——”
劉叔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當麵指責君王的過失,對臣子而言這是一件非常挑戰君王人品和自家幸運度的事情。哪怕劉叔是皇子也並不是沒有風險。但劉叔此時停頓並非為此——說來也奇怪,僅僅是同景帝這位曆史上治理天下赫赫有名的皇帝相處了一個月,劉叔就能信賴他一如信賴自己親近長輩,這不得不說是兩個人天生有緣——此時,因為信賴,劉叔知道他並不會因此而發火;他停頓,隻是因為他想給景帝時間稍作思考。
景帝果然在不知不覺間停止了來回的踱步,一臉深思地站在屏風邊上。劉叔見狀有些高興,就朗聲平氣地繼續道:“父皇可以換位思考:如果您是藩王——唔,就楚王吧!如果您是楚王——當您的父親從您的祖父手中接過楚王的位置的時候,楚地就是這麼大;而當您從您的父親手中接過楚王的位置的時候,楚地也還是這麼大。您從來不敢嫌棄這塊土地太小,您治理它、愛惜它,希望有一天再把同樣的土地傳到自己的孩子手裏。但是!現在,有人卻在朝中上躥下跳,攛掇君王收回您傳承了三代且還打算一直傳承下去的封地,而君王一意孤行,僅僅因為一個外臣居心叵測的三言兩語就要收回高祖分封給劉氏族人的封地——”
“你認為晁錯居心叵測?”景帝打斷他,目光沉甸甸的,別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威懾力。
劉叔伏地,輕聲道:“不敢,也不會。”而後,他昂起身,大聲道:“但是天下的藩王都會這麼想!他們都認為晁錯蠱惑君王!他們都認為晁錯死不足惜!他們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那麼父皇,您認為他們會怎麼做?是為了自保而聯合起來反叛您,還是——”
清君側!
這三個字幾乎同時跳到了父子倆的嘴巴邊上。景帝一拳打到屏風上,把那屏風帶倒在地,嚇壞了不遠處服侍了宮人。好像才意識到這些宮人竟然還留在此地,景帝不耐煩地揮揮手趕他們走。中常侍春陀上前來要替景帝看傷,也被這位心煩意亂的帝王給趕走了。父子倆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靜坐了一會兒,景帝陡然問劉叔:“你覺得呢?”
“什麼?”
劉叔在想心事。他想得實在入神,以至於沒有在第一時間內領會景帝的意思。
景帝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用有些欣慰又有些複雜的眼神打量著他,低聲道:“關於削藩,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
這一問同以前的發問相比,可謂是大有不同了:從前景帝問他,那隻是為了湊趣,而現在,劉叔看得出他是真的亟欲獲知自己的想法。
作出這個回答,那麼從此他就算半隻腳踏入朝堂了吧?
不知怎麼的,剛才還從容不迫侃侃而談的劉叔回想起景帝從前溫和體貼的慈父模樣,心神竟有些恍惚。他低聲問自己:
那麼,做好了“從此父親不隻是父親、兒子也不隻是兒子”的心理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