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8、因禍得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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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劉叔都在尋找這個機會,然而景帝總是非常忙碌。
景帝的確是忙:削藩他是一心要推行了,但保守派們還在抱成團頑強反對。失去了一些重要的臣屬的幫助,他要進行整體布局的時候就十分費力。舉個例子,為了應對藩王們可能產生的叛亂,景帝必須做好征戰的準備,但由於部分重要位置上的文臣依然對削藩持有反對意見,他就不得不越過他們親自接見相關的武將。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一個接一個或短暫或冗長的會麵中度過,很有幾次,這位忙碌的皇帝完全忘記了吃飯,整整一天隻吃了一點兒水果。劉叔得知這種情況後很自覺地推遲了自己的計劃。
不久後,梁王劉武到了。正如栗姬和劉叔所猜測的那樣,太後為他舉辦了一場規格極高的宮宴。大漢宮裏的所有頭麵人物都必須列席,其中當然也包括栗姬和劉叔。母子倆到的時候,王美人和劉彘早就到了。王美人坐在館陶公主的身邊,劉彘被館陶公主抱在懷裏,而館陶公主正笑著和太後說話——
“阿娘,你摸摸,小劉彘瘦了!”
太後眼睛不能視物,聞言,忙伸出手。館陶公主抱著劉彘迎向她細膩優美的手,太後順勢摸了摸劉彘的小臉蛋,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瘦了!怎麼回事?”
館陶公主看向王美人,王美人欠了欠身,有些惶恐地道:“彘兒身體不好,前些日子染上了風寒……”
館陶公主柳眉倒豎,揚聲道:“夏天都快過了,竟然染上了風寒!彘兒左右的人是怎麼服侍的?真該拖出去全打殺了!我聽說你前幾天還責打了彘兒一頓,這是怎麼回事?”
王美人半垂下頭,微微看了栗姬一眼。栗姬帶著劉叔撿了個靠近皇帝、遠離太後的位置,正大大方方地落座,一眼也沒奉送給這邊。王美人見狀動了動嘴皮,終是沉默了,不敢回館陶公主的話。館陶公主見狀,順著王美人的視線瞟了栗姬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太後聽見這哼聲,摸索著拉住館陶公主的手,問:“我的兒,怎麼了?”
館陶公主昂著頭,斜瞟著栗姬,陰陽怪氣地道:“阿娘,女兒是奇怪呢!你說都是為人子為人媳的,怎麼竟有這麼大的差距!有的人一見阿娘就連忙上前來孝順,有的人對您卻視而不見,帶著兒子遠遠地坐在一邊躲懶!”
她這話說得張揚,半個大殿的人都聽見了。大多數人都低著頭研究自個兒膝前的雕花幾案,隻有栗姬穩穩地坐著,側著頭,神色如常地和劉叔說話。
劉叔拉了拉栗姬的袖子。
栗姬倒是挺淡定,道:“拉我的衣袖做什麼?隻當沒有聽見!”
劉叔睜大眼睛,覺得非常奇怪。栗姬見狀笑了起來:“你當我是什麼人?任誰說了我兩句我就要氣得不行?”她輕輕地捏了捏劉叔的耳垂,嗔道:“你阿娘雖是個直脾氣,卻不是個傻子,更不是塊爆碳!”
劉叔抿了抿唇,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對此持保留意見。
母子倆自顧自地交談,始終沒有搭理館陶公主。館陶公主見狀,氣得不自覺狠狠地捏了懷裏的劉彘一把。劉彘悄悄咬住唇不吭聲。館陶公主回過神來,忙半是愧疚半是愛憐地摸了摸劉彘的臉。
“彘兒姑姑的小乖乖,疼不疼?姑姑這是氣糊塗了!”
劉彘睜大眼睛,鄭重地告訴她:“不疼。”像是為了使她放心,他又摸了摸自己被捏紅的地方,認真地點了點頭。
館陶公主見他小小年紀就這樣體貼,摟著他笑了起來。她轉過頭,對太後不住地誇讚這孩子。太後始終微笑著傾聽,時不時回應兩句——在景帝和梁王到來之前,她們之間的互動就是大部分列席者的關注重心。
景帝和梁王到得很晚。但他們的到來使得沉悶的宮宴瞬間變得熱鬧起來。久別重逢的母子相見的場景總是格外的煽情。不管有沒有被感動,殿上的大部分女人都捏著帕子陪著太後流淚。隻有栗姬站起來走到景帝身邊——景帝此時其實很尷尬,同自己並肩而來的兄弟一看見太後就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過去,太後抱著他大聲痛哭,殿上的女人們都陪著流淚,他仿佛瞬間被人遺忘了,唔,他是不是也要表現得傷感一點兒才顯得正常?
但景帝真的覺得自己沒有這個心情!
從小就是這樣,隻要梁王在,太後的目光就永遠停駐在他身上……景帝搖了搖頭,阻止自己的思緒繼續朝這個方向深入。他握住了栗姬伸來的手,輕聲問:“所有的事情都籌備好了?”
栗姬替皇後代管宮務,景帝以為這場宮宴是她籌備的。
但栗姬搖了搖頭,小聲道:“太後指明要竇詹事籌備。這兩天,她連著召見了竇詹事八次。”
景帝嘴邊的肌肉不易覺察地抖動了一下。他這才注意到,大殿上竟擺了九顆夜明珠——開國大宴上也隻擺了十二顆!他高昂的興致瞬間敗了一半。
像是為了把他另一半的興致也給敗掉,太後在隨後的宴會上一個勁地拉著梁王和館陶公主說話,瞧都沒有瞧景帝一眼。景帝同這三個人並排坐著實在尷尬,隻有低著頭喝悶酒——這時候就顯出栗姬挑選座位的高明了:栗姬和王美人全都注意到了景帝的狀況,但王美人坐得遠,隻能幹看著,而栗姬則可以三番兩次地湊上去,或夾菜,或勸酒,或小意溫柔。劉叔見狀,對自家老娘十分佩服:果然老娘雖然政治覺悟差了點兒,但是爭寵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如果自己能給她提升提升政治覺悟,那麼以後……小市民劉叔想到這裏,不禁又開始了不負責任的意淫……
陳年舊事總有說完的時候,太後和梁王從久別重逢的激動中脫離出來的時候,非常尷尬地發現皇帝因被他們母子倆冷落許久,已經喝悶酒喝醉了。梁王有些不好意思,便嘿嘿傻笑了兩聲,轉臉看向太後。太後撫弄了一下微皺的衣服,轉臉看向景帝時,笑容已經消失了:她臉上又有了平時的那種莊重模樣。
“皇帝,你也許久沒有見到梁王了,你們兄弟倆說說話吧!”
她說,語氣已然平靜。
景帝執著酒壺,緩慢而費力地道:“說——什麼?梁王——你來了,很好!很好——”
梁王摸了摸鼻子,站起來接過酒壺,分別替景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他舉起自己的酒杯,剛要說話,太後已經探過身來——
“皇帝,阿武要敬你一杯酒,你高不高興?”
景帝遲緩地點了點頭。
太後又道:“那麼,你讓阿武多留一段時間行不行?”
景帝怔怔地盯著梁王給他倒的酒沒有說話。太後又重複了一遍,景帝扯了扯嘴角,低聲道:“他日我封梁王為太子,讓他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說完,他猛然端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太後拍手,大喝道:“好!君無戲言!皇帝不如現在就寫聖旨!”
景帝捏著酒杯,定定地盯著太後沒有說話。
太後也緊緊地盯著他。
老太太雖然瞎了,但是眼睛仍閃著銳利的光芒,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瞎子。
所有聽清了這母子倆對話的人全都不自覺地屏息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這事兒會怎麼發展?!
所有的想象在這時候都顯得萬分貧乏!知情者們連眼睛都不敢眨,就等著看這母子倆怎麼鬥法!
在這極度緊張的時刻,劉叔衝大張著嘴巴的竇嬰眨了眨眼睛。
竇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劉叔又衝他眨了眨。
祖——宗——規——矩——
劉叔做了做口型。
竇嬰醒悟,猛然站起來,跨過幾案推金山倒玉柱跪到大殿中央大聲道:“不可啊太後!此事不可!”
太後心心念念這一刻,為此甚至不惜得罪自己的皇帝兒子!眼看事情已經就差一句話的功夫了,她盯著大兒子的嘴唇,恨不得當即捏著他的上下唇替他說這句話——眨眼竇嬰跳出來替皇帝解圍,她恨不得生吃了竇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