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桃花醉 第八十四盞 前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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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插嘴道:“《翰陽二十四式》?”
“嗯。”
“難怪你對《翰陽二十四式》那麼熟悉。”
咕噥了一句,我突然靈光乍現,“師父連獨門絕學都教給了你,難道你就是我那未曾謀麵的二師兄?”
可剛說完,我就自己否定了自己。因為師姐上次來看我時,說起二師兄在落天閣看家,而那時晨軒天天在我身邊,明顯不可能是他。
“還是……”我繼續猜,“三師兄?”
可若晨軒是三師兄,師姐為什麼從來沒有提起過呢?
果然,晨軒搖搖頭:“都不是。我並未拜在落天閣門下。”
“原來是這樣,”我懵懵懂懂地點了頭,“那你和師父是什麼時候開始謀劃……的?”
“大約三年前吧。我主動找到千先生,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
我奇怪道:“你怎知他一定會幫你,而不告發?”
“傻丫頭,”他笑得很是寵溺,“你身在落天閣五年,卻不知道落天閣的初創者就是前朝的皇族——淡氏嗎?”
我驚道:“什麼?”
頓時想起晨軒曾與我說過的,大慶的開朝皇帝並沒有將前朝餘黨趕盡殺絕,淡氏及其黨羽的後人秘密集結,組成一個江湖幫派,一邊避人耳目,一邊聚斂財富,以期有一天能光複前朝。
可我從未想到,這個江湖幫派,竟會是……落天閣?
“這、這麼說……”我變得結結巴巴,“我師父是淡氏後人?”
“也許是,也許不是。”晨軒回答得模棱兩可,“不過據我所知,落天閣中,淡氏及其餘黨的勢力已經非常小。”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萬分震驚。這件事,也不曉得從小長在落天閣的大師兄和師姐知不知道?還是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呢?
“別費腦筋想這些事了,免得自己傷神。”晨軒愛昵地摸摸我的臉頰,“今日下午宮中應該會派一位姑姑到府上,一為驗身,二為教習禮儀。你現在還是回瀟湘苑養精蓄銳為好。”
我應下,又問:“驗身?”
“對。”晨軒解釋,“檢驗你是否還是完璧之身,身上有無畸形,有無難看的疤痕等等。”
我猛地拉住他,眼神慌張:“可我早就不是……”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啊……
他睨了我一眼,特別地鎮定:“那姑姑是我安插的人,怎麼會出問題?”
“……”我抿著嘴笑了。我怎麼忘了,我的三哥是頂會用人的人。
“對了,”晨軒轉身從桌上的書堆底下抽出幾張紙遞給我,“這個你帶回去。”
我接過:“是什麼?”
低頭看到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名字、官職、家族成員。
“這裏是幾份名單,”晨軒解釋,“你看,這幾張上麵是與老四關係密切的人……而這幾張上的人都是老八陣營的……”
“陣營?”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你要知道,家主之爭早已超越了楚家的範圍,變成了朝堂之爭。”他一言蔽之,“老四與老八都在壯大各自的勢力,希望在爹的心裏增加分量。”
我不禁問:“那你與大哥呢?”
晨軒笑了笑,“有些事不必做得人盡皆知的。”
言下之意,他與大哥也在人不知鬼不覺地拉幫結派。
我放心了些,卻又有別的疑問:“可如果不讓爹知道,他又怎會把家主之位傳給你或者大哥呢?”
“家主之位,得到,自然最好,得不到,也無妨。這不是最重要的。”他沉聲回答,“重要的是將朝中最主要的環節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這樣,就算老四與老八坐上家主之位,也無法掌控實權。我們最終要的是兵權,與之無關的,都可有可無。”
我恍然點點頭。
看我認真的樣兒,晨軒不禁微微一笑,指著我手中的紙,道:“這最後一張,列出了朝中最忠心耿耿、德高望重的老頭,是些老頑固,很難對付。”
我草草翻看一遍,見有趙丞相、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刑部尚書,果然都是位列高位、從先皇時就輔佐至今的有功之臣。
我問:“我需要做什麼?”
“現在你隻需熟悉一下這些人的背景即可,”晨軒回答,“這樣,入宮後你便能針砭形式,不至於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嗯,”我鄭重地應下,“我明白了。”
※※※
在這最後自由的三天裏,我去香山寺見了一次娘親。
我隻告訴她鄭熙要我入宮為妃,我不得不遵旨。娘歎了口氣,叫我隨遇而安,又叫我在後宮裏低調為人、少惹事非,更不要恃寵而驕,被榮華蒙了心智。我聽後心中暗想,既然是為了晨軒的皇位而入宮,要得皇帝的寵愛,就少不得得趟一趟那攤渾水。
不過,在娘的麵前,我還是做出一副乖女兒的樣子,她囑咐的事情一一應下,至於照不照做,那得看大業需不需要。
見過娘親,我給師姐寫了封信說明情況,然後又去城南找了司叔叔。司叔叔對我入宮的事頗有微詞,可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師父的打算,便不做解釋,隻道君命不可違,我也是身不由己。心想,也許對司叔叔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少,反而更安全些。
司叔叔把一瓶新製的藥丸給了我,說以後他不便入宮,藥就托晨軒帶給我。我謝過他。
“今後,便不能常見了。”
司乾送我走到門口的時候,這麼說了一句,頓時就勾起了我的傷感之情。這麼多年來,他亦父亦友,照顧我的身體,照拂我的心情,我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對他說,有什麼苦水都可以對他吐,以後入了宮,真不知到哪兒去找一個像他一般的人。
※※※
四月十一。入宮前夕。
傍晚時分,鄭熙差人將新製的大紅緙絲繡金百鳥朝鳳喜袍送到了府上。探親歸來的香兒和玉兒幫我一道把喜袍平放在床榻上,她們倆一向能說會道,今日見著這華美的宮袍,竟也詞窮了。
我在床頭一坐便坐到了月亮露頭的時候。天色暗了,房中的花燭不知何時被點上,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寧神的香。
今日,父親吩咐全府的人都不許驚擾瀟湘苑,務必要讓我好好休息,明日盛裝入宮。所以用完晚膳後,主子們都早早地回房歇了,下人們幹完活兒便也閉門不出,生怕擾了我的清靜,惹惱父親。
似乎我每一次離開楚府都比我在楚府時受人重視。前一次,是我與四哥、八哥發生爭執時受了重傷,落天閣派人來將我接走,我被抱上馬車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依稀看到所有人都站在院子裏,有的神情緊張,有的大呼小叫,陽光把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都照得明晃晃的看不清晰。那時我心想,這些人既然這麼關心我的死活,為什麼平素卻以欺侮我與娘親為樂。
而這一次,我想他們是真心關心我的死活了。因為我的死活關乎著他們的安樂,就連一向對我表麵客氣的姨娘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吧。
今夜瀟湘苑安靜得一點兒生氣也沒有。我低頭,細細地端詳起喜袍的每一針每一線,手指摩挲過每一隻鳥兒靈動的眼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怎會不喜歡這樣奢華美麗的衣裳?隻是對我而言,有一絲歡喜,便有一絲惆悵,宮袍越精致,就越是提醒我,我要嫁的人,不是心裏麵的那一個。
突然,就覺得有些寂寥呢。
正這麼想著,從陰影裏走出一個人形來。我抬頭,見是風色。
也是,還有誰能那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暗處守著我。
我輕笑一聲:“你倒是學會不請自來了。”
“我……”他低著頭,燭光照不到他的表情。他誠實地回答,“屬下覺得主子想要和人說說話。”
我詫異地看著他。風色他,現在竟也那麼懂人情世故了,真是比木訥的他可愛許多。
我說:“你別再一口一個‘主子’、‘屬下’了,聽得我難受。直接叫我的名字,可以嗎?”
“這……這不妥吧。”
“這是命令。”我堅持道。
風色終於妥協,別別扭扭地叫了一聲“洛婉”,又飛快地轉移話題道:“既然不想一個人,方才晚膳後為什麼要推脫,不願讓三少過來呢?”
我愣了愣,回答:“我也不知道……隻是……隻是下意識裏覺得,明天就要嫁給別人,今天……今天再見他……”
“為什麼不可以呢?”
我怔住。
心裏好像驀然亮了起來。
對啊,為什麼不可以呢?
我含起笑,看向風色。
風色會意,嘴角微微一揚:“我這就去請三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