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們到滿馨園速采了新鮮茉莉回去，都一個時辰了，還在這磨嘰什麼！偏要老娘親自過來！”
    “姑姑——”
    身前的青衣宮女想要出聲說些什麼，卻被氣勢洶洶而來的浣衣局姑姑打斷了。
    “——你！寶三娘！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入宮前做的那些鄙賤勾當！入了宮也不老實！到處攛掇人壞事！拉了她給我走！茉莉采了沒？！隻顧著玩了？！行啊！你和阿萍給我端水盆去！端個三日三夜！有本事是嗎？！不許吃飯！水也不許喝！——”
    “——這位姑姑。”
    紫堇上前一步道，伸手打斷了正說得唾星飛濺的浣衣局姑姑。
    那姑姑像是才注意到紫堇和我，眉頭抽搐幾下，神色變了慌亂。
    “賤婢不知娘娘在此，驚擾了娘娘，賤婢知罪！賤婢知罪！……”
    紫堇蹙眉望了躺倒在地的宮女一眼，說道，“她中暑了，這位寶三娘因急著照顧她，才不小心將采了的茉莉弄翻。”
    浣衣局姑姑點頭如搗蒜，“是是，姑娘說的是。”
    “若姑姑真這麼急，這兩籃茉莉便先給了你罷。”我冷眼望著她，將竹籃向紫堇遞去。
    “賤婢怎敢！……賤婢待會兒自個兒去采，實在不敢驚動娘娘……”
    “中暑之人，需揀了陰涼通風之處靜息安養，清蓮解暑湯之類也需時時喂送。我看，你若無事，先回去打點了這些物事，就讓寶三娘在這照顧了阿萍，等她醒了，自會回去，姑姑覺得可好？我倒挺喜歡這位寶三娘的，今後或許不時會來找她玩兒，望姑姑還要多照顧些，姑姑可答應了？”
    紫堇微笑道，說完，扶了我往原路回去。
    “小姐，天暗得好快。”
    紫堇抬頭望了一眼，此時天已隻剩了一半還染著斑斕錦簇的金紫紅色。
    “怕了？這時候，倒正是逢魔之時。”
    我說著，停下腳步，指了指身側一條直向北方延伸的長石巷弄，“想在天全黑前趕回去，隻好走這條道。”
    “這不是……”紫堇猶豫著，瞪大了雙眼。
    “從這裏走，離永巷最近時也還隔了兩道牆。隨你。”
    紫堇微蹙眉，考慮了一下，咬牙走進幽暗的長石巷弄。
    “那裏哞呢哞呢的，好奇怪。”紫堇不敢抬頭，胳膊肘指了指永巷的方向。
    “七月鬼門大開，怨氣積聚之地最是凶險，宮裏應是請了萬懷寺的高僧設醮普渡。”
    “啊，小姐！”
    “不是你說要快些回去？靠近永巷這裏的路向來陰森，既然選了，就別多想，快些走。”
    “是，小姐……”
    紫堇哭喪著臉，嘴角繃得僵直。
    還真是在怕。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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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莉花白似雪，卻還是比不過娘娘。”
    諾兒笑道，一麵將盛著吉祥五子[1]的紅漆果盤端放到檀木香案上。
    “諾兒怎麼也學了紫那伶俐嘴兒。”
    我搖了搖頭，微笑著。
    “可……可是諾兒真的是這麼覺得的。”諾兒臉頰微微泛紅，囁嚅道。
    我微微一笑，上前幫著她將案上的巧果、蓮蓬、白藕、紅菱和花瓜各自擺正位置，“嗯，我知道了。謝謝諾兒。”
    不多時，小五兒笑盈盈地攜了個小竹籃，走進院來。
    “美人呢？”
    我見她隻一個人來，便出聲問道。
    “主子她說身體困乏，先睡下了，睡前吩咐五兒帶了這些蘭花酒過來。館裏現下是劉嫂看著。”小五兒說著，將竹籃裏的一小壇酒遞給了梧桐。
    “誒。”我輕歎一聲，“難得七夕，五兒便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樂一樂罷。梧桐，你先替小五兒去木芙館伺候著，正好也帶些茉莉和彩線過去，等戌時三刻再回來。若是美人醒了，覺得精神可以，便扶了她過來，若仍是乏悶，便好生伺候著，有事盡管遣了劉嫂過來。”
    梧桐答應一聲，出了院子。
    小五兒放了竹籃子，拍了拍正往竿上係五彩線的紫堇。
    “啊，小五兒，別拍我呀，火滅了，會被那個找上身的。”
    紫堇轉過身，皺了下眉，轉眼又一笑，掬了一小把桌邊小竹筐裏的茉莉花瓣，撒向小五兒。
    小五兒慌亂地躲著，咯吱咯吱地笑著，“紫姐姐，小五兒知錯了……要不小五兒把自己的——”
    “——紫命裏火旺，小五兒那麼輕輕一拍，肩上的火是滅不了的，別聽她瞎扯。”
    我搖頭笑道，回臥房取了幾冊書下來。
    “好好的大家熱和，娘娘怎麼搬了書出來？雖然讀書人也把今兒叫做什麼‘魁星節’[2]，可娘娘曬書做什麼？又不能科舉得中狀元，做那威風凜凜的‘大魁天下士’。”
    “紫怎麼總是這麼嘴不饒人，可得快找個夫家嫁了。”
    我打趣道。
    “娘娘說的極是，紫姑娘這樣機靈，也隻好細細選了個夫家約束。”林大娘在旁笑著附和。
    膳房的小米也來了，也在一旁捂嘴笑著，亦是見慣了紫堇平日的伶俐口齒，“要是也說不過紫姐姐，不得氣壞了，可要好好挑一番才行。”
    因七夕是女兒節，所以晚上便放了閣裏兩個雜務太監的假，隻留了延喜在房裏守備。院裏隻還剩了三個平日裏掃除打雜的宮女，分別名喚秀眉、秀英、小碧，其中秀眉、秀英聽說是入宮後拜的姐妹，此時三人也在一旁強忍著笑意。
    “紫堇待在娘娘身邊，哪裏舍得嫁人？若娘娘是男子，紫堇便可嫁了，其他怎麼瞧得上眼？”
    紫堇搖頭，玩笑地捏了捏小米的鼻子。
    “若是比伶牙俐齒，魁士倒絕對非紫莫屬。”
    我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道。
    等一切備妥，分取了紅帛布上七孔銀針，對月穿五彩線，祈巧求福。
    看她們玩鬧了半個時辰，忽而一陣東風將係在竿頭的五彩線吹出了院外，正好心下有些脹悶，便和紫堇招呼一聲，從小門往西邊太液湖方向去了。
    未走多遠，隻覺鳳仙花暗香透骨。
    月色朦朧，鳳仙花叢間，流螢點點。
    好像。在廬城寒府的時候，那些嬉遊撲螢的夏夜。
    目光流轉間，見那五彩線掛在了伸出在太液池上的槐樹枝頭。雖那槐樹並不高，可掛著五彩線的樹枝卻剛好伸出岸邊約一臂長，隻好扶了水邊一塊巨石，踮腳去夠。
    不想風起，吹起細沙迷了眼，腳下一劃，直往池中跌去。
    事發突然，來不及念咒，隻得閉了眼。
    卻並未入水，而是跌在了一個溫軟的東西上。
    訝異地睜開眼，隻見一對深邃烏漆的丹鳳美眸正微眯著望向我，一字劍眉輕蹙，薄唇淺勾，似笑非笑。
    =================================本章未完待續===============================
    [1]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
    [2]北鬥七星的第一顆星叫魁星，又稱魁首。後來，有了科舉製度，中狀元叫“大魁天下士”或“一舉奪魁”，讀書人把七夕叫“魁星節”，又稱“曬書節”。俗傳七月七日是魁星的生日。魁星文事，想求取功名的讀書人特別崇敬魁星，所以一定在七夕這天祭拜，祈求保佑考運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