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年是摸黑離開的杭州城。好在，杭州城是商賈集聚之地，繁華不說，治安也是一等一的。他摸出天青山莊的後門，一路奔去也沒遇見什麼事兒，就是中間被巡邏的衛兵給攔住了去路。所幸，這都在年小年的預料裏。他大腿上狠掐一記，涕淚四流的就開始哭訴出城奔喪後，對方就未起疑的大手一揮，將他給放了。
    出了杭州城，年小年花了點銀子雇傭了輛在城門下蹲點的馬車，將自己送到了臨近的小鎮上。此時，天還沒亮，大約是醜時左右。年小年琢磨著就算年峰發現他翹家也不定猜得準他的路線，便心安理得找了家客棧先休息下。
    盡管說是走江湖，安全還是必須保證的。所以，這夜路，還是先不趕的為妙。
    在客棧睡到大中午，年小年打著嗬欠爬下床，洗漱一番後就掏出包袱裏的幹糧啃在嘴裏頭。他邊嚼著有些發硬的幹糧，邊踱步到桌邊倒水喝。
    一口幹糧一口水的，年小年的肚子很快就充斥了飽漲感。他打個飽嗝，把剩下的幹糧收拾好了重新又包進包袱裏。然後，他又捧著杯茶，灌下好幾口茶水。甩了袖子抹去嘴角殘留的碎末，他撈過包袱就走。
    出了客棧，外頭的太陽老大，散著溫熱的光。年小年深吸口氣，覺著四肢百骸裏流著的血液都換成新的了。他睜大眼，看四周圍的人，沒有任何熟悉的麵孔，就是房子巷子，也是不同。
    想著自己終於逃離了天青山莊，歡喜就跳上眉梢。他把包袱一甩，哼著小曲兒，走他的路。
    前頭的岔口有四道，延伸著未知的地方。年小年依著映像裏來時的路走去。這兒不過是暫時歇腳的地方，他所該去的，是更為廣闊的天地。
    年小年一路往鎮口走著，沿路樹木房屋都是新鮮的，沒有了黑夜籠罩的神秘麵紗，它們有的隻是普通。年小年晃著腦袋看去，和揚州，杭州也不見太大的區別。
    不同的隻是人而已。
    遠遠的，傳來鑼鼓的喧囂，把年小年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抱緊包袱，伸著脖子往那方向看去，就見黑壓壓的，圍了好大一圈的人，半點都看不到是發生了什麼。
    年小年加快腳步靠近，站定在離圈子不遠的地方。他皺著眉看交錯的人與人，豎起耳朵聽裏頭說的到底是什麼。私下裏的討論聲交雜，嗡嗡的活像是一群蒼蠅在振翅盤旋，讓年小年費了好些功夫才聽清説的是什麼事兒。
    “原來是在賣小孩兒啊。”
    恍然大悟的年小年點著頭，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這年頭，富的人流油，窮的人賣妻賣兒，正常的很。年小年在“金風玉露”的時候，就見過好幾次賣老婆賣女兒的，並不覺得這算什麼。
    生活嘛，本就是如此。說不準這娃兒走好運，被個好心的有錢人家給買去了未可知。
    年小年在心底為那沒照上麵的小娃兒祝福上幾句，轉身就往他要去的方向走。這裏離鎮口已經很近，走個十來步的，就能跨出這鎮子了。然，年小年才走出兩步，就聽得擦身而過的老翁正搖頭自語著：“作孽啊，不知又是從哪裏拐來的孩子。”
    “等等，老人家你剛說什麼？”
    在原地呆立幾秒，年小年猛掉轉頭攔住老翁的去路，也不管老翁會不會被自己的動作而嚇上一跳，逼近著又問：“老人家，你說的被拐來的孩子，指的是那個要被賣掉的孩子？”
    老翁渾濁的眼在年小年身上打量良久，似乎是在斟酌著該不該說。最終，他躲不開年小年渴求的眼，長歎口氣道：“可不是，也不知那兩個混蛋是從哪裏拐來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娃兒，真是作孽啊！”
    老翁說著就狠狠的往地上砸他的拐杖，“篤篤”的聲響表明著他的憤慨。
    年小年半垂下眸子，好聲好氣的寬慰了老翁幾句。待老翁走後，他的眼底就蒙上凶狠的顏色。他是不覺得賣兒賣女有什麼不對的，但，賣別人家的卻斷然不行。
    正義感在他的心底燃燒，他覺著這是老天爺給予他的試煉。若他就這麼調頭走了，又哪裏有什麼資格說要當大俠。
    “決定了，我一定要救那個娃兒出火海。”
    雙手緊握成拳，年小年立誓。然後，他昂首挺胸，向著人群跨步。靠得近了，他隱隱的聽得有人扯著嗓門的吆喝，一下就讓心裏的怒火熾熱了三分。
    好不容易，年小年在人牆裏左鑽右擠，仗著自個兒的小身板，硬是擠到了最前頭。悶在人群裏突圍，他都悶出了暈眩感。乍聞到了風的味道，他長舒口氣，仿佛是曆經了場重生。而他腳下，跟著一軟，整個人就這麼給跌出人群，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的穩住身形。
    年小年抹把額角冒出的汗，渙散的眼神一聚攏，就迎上一雙在發光的眸子。
    年小年呆住了。他木愣愣的，像個木樁子似的盯著眼前的小人兒。他敢對天發誓，他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娃兒，簡直就像個仙童一樣。
    其實，這娃兒的年紀也算不得小，光是看著就能感覺有十歲不止。可，他的眼睛大大的，不是滾圓的那種，而是兩頭略往下窄的那種圓。而這雙大眼，也不是鼓出來的，就是稍稍有些往外凸。而它裏頭盛載的，是流動的光，熠熠生輝。它上頭的眉，與劍眉略有相似，卻要柔順一些，彎出一點弧度。這樣的眉，這樣的眼，再配上挺直的鼻梁，薄巧的唇，湊在一張近似鵝蛋的小臉上，當真就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