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鎖香閣今晚的客人比平常整整多了一倍，整個鎖香閣除了中間那個台子到處都是人。要是出得起錢的，就可以坐著，價錢越高離台子越近。出不起錢的，就自己個兒站著。往四下一看，黑壓壓的全是人，真讓人懷疑是不是全城出動了。
    要說怎麼回事吧，原來是拈花姑娘要為眾人獻上一支舞。人人都知道拈花姑娘乃天上人間絕無僅有的美人，隻見一麵就能讓人酥了骨頭。平日裏聽得拈花姑娘彈過古箏的，隻覺得那優美的琴音老在心中揮之不去。若是再賞一支舞，豈不是人世間最風流快活的事？
    老鴇笑得合不攏嘴了，拿了一把貴妃扇走到台上陰陽怪氣地說著：“各位爺久等了，拈花馬上就來。”說罷，又搖著她那肥碩的屁股笑眯眯地朝台下正中間的位置走去：“哎呦高老爺，昨晚我們拈花伺候得好嗎？”
    高湛端著酒杯的手一抖，眼光似是打了一道彎地看著老鴇，半晌，突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奇怪了，昨晚的事情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見高老爺不回答，老鴇心裏雖然不爽但也不敢說什麼，又轉過身去對坐在高湛旁邊的晚暮笑道：“晚暮公子真是對不住，最好的位置讓高老爺給奪了去。”晚暮對著老鴇莞爾一笑：“無妨。”說罷，又朝著高湛拱手打招呼。高湛皺了皺眉，從晚暮身上移回目光看著台上。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奇怪了，今天是怎麼了，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個眼尖的公子哥兒叫道：“拈花姑娘來了！”聞言，鎖香閣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皆瞪大了眼睛看著台上。
    豔紅的長裙，豔紅的發帶，豔紅的嘴唇，豔紅的海棠。
    “噝！”如此性感魅惑的裝束，叫人不得不倒吸一口涼氣，果真是驚豔無比。
    凋簾緩緩走到台中間，微微頷首向眾人問好。一抬眼，便撞上了高老爺那猥瑣的目光。厭惡地挪開目光，卻又撞上了晚暮的眸子。慌忙地低下頭看著裙邊，眼睛似是隔了一層霧般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手慢慢握緊，直到聽到了手中那一枝海棠被折斷的聲音。你真笨，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哼，這真不像你，若果連自己都遺失了，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凋簾緩緩抬起頭來，花容冰冷，瞳孔黯淡。隨著捏著海棠的手緩緩抬到了腰間，突然奏起急促的琴音。
    琴音挑撥心弦，舞姿更撩人心魄。
    舞步細碎，忽而輕雲般慢移，忽而旋風般疾轉，散衣香與舞風，襟飄帶舞，身姿嫵媚妖豔，正如那一枝豔紅的海棠。
    舞畢，凋簾將那枝海棠湊到嘴唇邊上輕輕吻了下。突然眸子一轉冷冷地看著晚暮，勾起藏在花後的嘴角輕輕一笑，伸出紅舌來勾住一片花瓣。嘴唇抿住這片花瓣，輕輕一扯，花瓣便被扯下來。抬起另一隻手拿掉了含在嘴裏的花瓣，向眾人行了禮，以為他要回去了的，卻突然將手裏的海棠向台下拋去。眾人的目光隨著海棠的移動而移動，末了，目光終於落到了高老爺身上。
    瞥見晚暮失神的樣子，凋簾緩緩轉過了身子準備回房。
    “拈花姑娘，”高湛喊住凋簾，“我要為你贖身，你可願做我的娘子？”凋簾愣在了原地，本能地想要拒絕，卻被老鴇搶了先機：“哎呀這可是我們拈花的福氣呐，她當然願意了！”凋簾氣憤地轉過身看著老鴇，這個老鴇，當真是個靠不住的人，不是有約法三章的嗎？
    “不行！”晚暮一聲怒喝，“拈花不能嫁給他！”凋簾又是一怔，緊鎖著眉頭看著晚暮。老鴇一聽晚暮的頓時蔫了下去，怎麼這個時候二爺又來插一腳！高湛輕蔑地看著晚暮：“我出一萬兩銀子為拈花姑娘贖身，隻要拈花願意，我明日便將用八抬大轎來迎娶他。我說你是誰啊，憑什麼管我的事？”“唔！”“哇！”眾人不禁驚呼，這個高老爺果真是家財萬貫，竟不惜花這麼大手筆來為一個風塵女子贖身。晚暮冷哼一聲：“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你隻需知道拈花不會嫁給你，你也沒有資格娶拈花。”“這個，二爺，”老鴇小心地說，“我們還是看看拈花的意思吧。”
    晚暮上前看著凋簾：“你不能嫁給他，聽見了嗎，我不許你嫁給他！”凋簾被晚暮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傻嗎，誰想嫁給一個又肥又醜的男人？
    “我願意！”凋簾緊緊咬著已經出血的嘴唇，“我願意嫁給高老爺！”晚暮自嘲似的冷笑一聲，“你要嫁嗎，你當真要嫁？不，你不能嫁，聽見了嗎，你不能嫁。”凋簾撇過頭去躲過晚暮的眼睛：“這位公子，我已經答應嫁給高老爺了。”
    “嗬嗬，嗬嗬。”晚暮輕輕地笑著，很輕很輕。“你一定要幸福。”
    晚暮捏著折扇走了，凋簾的淚也終於落下了。
    “恭喜高老爺抱得美人歸！”“恭喜恭喜。”眾人皆向高湛道賀，高湛興奮的說道：“明天一早我就來迎娶拈花過門，我誠邀各位賞臉來參加我的婚禮。眾人高興地回答：“一定一定。”“哈哈，我真是太高興了。”
    明明被嘈雜的聲音包圍著，為什麼還感覺很安靜，安靜得嚇人。緊緊地攥著胸口的衣襟，任憑淚水滴到手上，又自手上跌落到地上。終究是在生他的氣，終究還在為那件事耿耿於懷。明天，就要穿上嫁衣了嗎？嗬嗬，可笑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