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一直抱著安逸沒動，身上卻在瑟瑟發抖，就好像一直剛剛被凍雨淋過的小狗一樣。
    安逸任由他抱著，忽然眼睛瞥見那沒拉上窗簾的窗戶外麵，一個身著黑色唐裝的男人站在那裏，再一眨眼，人又不見了。
    安逸擁著黎墨的手指僵硬了一下，雙眼越垂越低，心底一聲歎息讓他無所適從。
    “黎墨啊，對不起。”
    歎息一般的道歉在黎墨的耳邊響起。
    黎墨驀得一愣，下意識想要擁緊安逸，可是，黎墨發現自己使不上力氣了。
    似乎是身體，在抗拒著大腦的指令一般，黎墨覺得自己快分裂了。
    “黎墨，我是個瘋子，真對不起，勉強改變了你的人生軌道真對不起，殺死了你心底那個最天真的墨墨，真對不起，讓你喜歡上我真對不起，擅自過來找你真對不起，任性地從你身上汲取溫暖，真對不起。”
    “安逸……到底哪樣的你，才是真的你……”
    黎墨抱著安逸的力氣越來越弱，幾乎就快要擁抱不住他了。
    “我也不知道。”
    安逸是這麼回答著。
    黎墨苦笑，忽然勉強用上了力氣，擁住安逸說：“願意，一輩子對不起我嗎？”
    “曾經……”安逸說了兩個字，忽然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了。
    黎墨也不著急，隻是把身體的重量漸漸地壓在了安逸的身上，他是真的好累了。
    也許是醞釀好了，安逸說：“曾經，我也這麼天真地對待過一個人，然後，在背叛，然後漫長的等待中，那個傻得叫人覺得羞恥的自己再也找不到了，可是，失去了那個全心全意的自己之後，我找不到自己該怎麼活下去的方向了……”
    黎墨趴在安逸的身上，一動不動地聽著。安逸可能是覺得累了，慢慢地後退了兩步，靠著牆壁，然後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黎墨就靠著他，然後靜靜地聽他說。
    “如果你的世界隻剩下一個人，那麼趕緊離這個人遠遠的，因為無論如何，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你再也找不到自己。當初我被組織的人帶走，在組織裏被下了死亡指令，接受訓練，洗腦。那個時候的組織人還沒有這麼多，每一個人每天都在被洗腦，然後學習各種技能。那個時候組織裏麵所有的小孩之間幾乎都是沒有什麼交流的，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彼此之間不過都是人偶，根本沒有交流的必要，我也是的。可是祁旻不同，他先找到的是Gene，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卻沒有更多的接觸，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都選擇了我。祁旻跟我不同，我是要回到自己的組織，回到安氏去的，可是祁旻是孤兒，他隻能作為組織暗地活動的棋子，永遠見不著光，但是我可以從組織裏麵帶走一個人，作為自己的助手的，然後我選擇了祁旻。現在想起來，恐怕他最初開始接近我，不過就是為了能夠走出組織罷了……”
    安逸目光無神地回憶著過去的事情，腦海中滿是祁旻小的時候，那一張陽光到極點的笑臉，跟組織裏麵其他任何孩子都不一樣，隻有在祁旻身上，安逸還能見到一些陽光。雖然那個時候，跟他關係比較好的Gene一直在提醒安逸，離這人遠一點，可是安逸控製不住自己的本能去接近祁旻。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安逸的世界，開始繞著祁旻轉動。
    “……但是十年前，組織出了一次叛變，原本組織是由博士還有另外幾個老人一起主持的，但是忽然那群孩子當中出現了叛亂者，那個孩子是誰，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可是我想，祁旻一定是知道的吧，所以他毫不憐惜地把我丟棄在了安氏的廢墟當中。若不是我命大，他開槍沒把我打死，這以後的事情都不會出現了……”
    “……可是，死裏逃生之後，我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他，他叫我等他，讓我哪裏也不要去，等著他，然後跟他一起去死……”
    安逸稍稍有些顫抖起來，想親眼看見子彈穿過博士的大腦的一幕，博士的腦子，那裏有解開他們死亡指令的唯一方法，然而那一槍，斷了他們所有的希望……而那個開槍的人，就是那個三年前被安逸扳倒的文叔……
    “……康複的我被杜華生他們找到，而我等了他一年又一年，他始終沒有再出現過，從那個時候起，一年瘋的比一年更厲害……”
    “……你知道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嗎？那真的會把人逼瘋的……”
    始終沉默地黎墨忽然說：“我知道……我怎麼能不知道……而你現在又打算遺棄我不是嗎？從一開始，你就不是來找我的，是嗎？”
    兩人始終是相擁的姿勢，所以誰也看不清誰臉上的表情，安逸臉上帶著幾分瘋癲的笑意，但是聲音卻還很正常：“你希望是哪樣，你就怎麼理解好了……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的。”
    “安逸……這樣的日子，真的不能繼續下去嗎？你不是已經在嚐試跟我在一起了嗎？你不是仍然獲得很開心的嘛？為什麼你現在要說這些？”
    安逸沉默著，始終沉默的樣子，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最完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