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完畢騎士們各自所獵獵物的數量，侍從將數目報給負責主持的老臣子。老臣子這才宣布道，今年春狩的第一名是未明城有鬲一族的後棣俊。
    “哥哥第一了……”欣喜若狂的蘭英一把拉住莫聽的手，卻隻說了這一句話，原本欣喜的表情忽而全都不見，瞳孔中原本極亮的光芒也瞬間散去。
    “蘭英？你？”發覺異狀的莫聽遲疑的看著神情稱得上詭異的清秀少女。眼神呆滯的少女定定的望著前方，沒有給對方任何回應。
    “蘭英，你怎麼啦？”不知所措的抓住蘭英的肩膀搖晃了幾下。莫聽黑亮的眼中布上了慌亂。牽住蘭英溫熱的手掌往身旁望去，想找到那個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就會出現的紅色身影。
    “哥哥，你快……”莫切玉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席，舉目朝著四周望去，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大眼眨了一下，瞬間清澈的淚水便如泉水一般爭先恐後的自眼眶湧出。喧鬧的人群沒有注意到這兩個安靜坐在席位上的女孩子。
    莫聽卻發現自己緊握的手漸漸顫抖起來，轉頭望去，少女清秀的臉孔上依舊是呆滯的表情，麵容卻極蒼白，仿佛失去了靈魂的木偶般。
    是不是，要失去了？莫聽隻覺得胸腔中湧出許多酸澀，把整顆心髒淹沒。
    “怎麼回事？”威嚴的聲音驚疑的問，容越帝坐直了身子看著不遠處的兩個女孩子，一個哭的臉都花了，另一個卻神情呆滯。順著容越帝的目光眾人才發現這邊的異樣。
    一直在接受道賀的後棣俊目光一凜，飛快的衝到白衣少女的麵前一把將少女圈在懷中，“癡兒，癡兒。”連喚兩聲沒有得到回應的後棣俊伸手在自己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動作熟練的打開便將其中灰白的粉末倒進一邊桌上的茶杯裏。
    已經回過神來的莫聽忙放開蘭英的手，在後棣俊捏著蘭英的下巴迫使蘭英張開嘴巴時遞上融了粉末的茶水。
    “蘭英？”小心翼翼的開口，在看到蘭英將水全部咽下去之後。
    “小姐不用擔心，蘭英睡一覺就會好了。”後棣俊並不柔和的安撫讓莫聽放下心來。看著莫聽緊繃的臉放鬆了一點，後棣俊才抬頭看向坐在高處已經站起來的容越帝，還未開口說話，容越帝已經先道：“後勇士還是先帶月光使下去休息吧。身體要緊。”
    “多謝聖上。”後棣俊不卑不吭的回了一聲，然後抱起蘭英便離開了獵場。莫聽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沒有人看到容越帝臉上一閃而過的愧疚。
    春狩將持續一個月，除了第一天在獵場進行外，剩下的日子裏愛好狩獵的人可以在無暗城四周的山林中去打獵。
    今年狩獵比賽的第一名未明城後棣俊卻自從第一天出現在賽場後再未出現在狩獵的隊伍中。
    未明城城主莫切玉一行所居住的驛館中，莫家的小小姐在確定後蘭英已經恢複正常後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踏出房門半步，除了莫切玉，不肯再見任何人。
    月華如練。女孩子躺在屋子裏的竹製躺椅上麵對著窗外，癡癡的望著那一片夜空。
    “果然是災星了……”苦澀的話語在靜寂的房中響起，女孩子腳掌在地上輕輕一點，竹椅便前後搖晃起來。
    良久，女孩子抬手捂住自己有些酸澀的眼睛，“不要一個人。”帶著哭腔的話語有幾分猶疑。
    房間的門口處，紅衣男子眉峰微擰的掃視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間，然後將目光定在沐浴在月光下的嬌小身影。在看到女孩子用手捂著眼睛時，如玉的麵容上現出憂傷的神色。慢慢走近掙紮在自己世界的女孩子。
    站在竹椅的一側，紅衣男子低頭看了女孩子一會，才歎息一聲，彎下腰，一手穿過女孩子的腿彎，一手貼著竹椅托住女孩子纖細的背。女孩子先是被嚇的猛跳了一下，在聞到自己熟悉的氣息時才放鬆任由紅衣男子將她打橫抱起。
    紅衣男子步履平穩的抱著女孩子往床的方向走去，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紅衣男子再次彎腰要將女孩子放到床上時，女孩子才啞著嗓子打破這一室的寂靜，“哥哥，聽兒不想一個人。”
    淡淡的說著，女孩子沒有放下捂住眼睛的手，隻是淡淡的說著。
    頓了一下，紅衣男子動作輕柔的女孩子放在床上，扯過擺在床內側的被子小心為女孩子蓋上，最後還仔細的為女孩子掖好被角。
    要直起脊背離去時，又伸手理了下女孩子額際上的劉海。才直起身子轉身離去。
    他莫切玉的妹妹，就算真的白虎星轉世，也該眾星捧月，受萬千寵愛。何況隻是想要一個玩伴。
    走出女孩子的房間的紅衣男子冷冷勾唇，抬頭望了眼天上的明月。
    天方亮，驛館西苑便傳出喧嘩的聲音。隻著白色中衣的清秀少女被侍女追的滿院子跑，邊跑邊嚷道：“我不要穿衣服，不要洗臉，我要哥哥，我要聽兒。”
    黑衣男子與紅衣男子一進門看到的便是這樣雞飛狗跳的場景。後棣俊擔憂的看了莫切玉一眼，見莫切玉麵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方才輕聲喚道：“癡兒。”
    “哥哥。”欣喜的跑到後棣俊麵前，蘭英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般，惶恐的盯住那些追自己追的滿頭大汗的侍女，“哥哥，她們想抓我，不讓我見你和聽兒。好可怕。”
    將少女攬進懷中，後棣俊輕拍少女的背，“沒事了。哥哥不是來見你了嗎？”
    莫切玉見此情狀，有一瞬間的恍神。仿佛又想起那一年的冬季，在那一片冰天雪地中，小小的聽兒趴在自己懷中不段的喊著：“哥哥，娘娘不見了，父王也不見了，聽兒一個人，好冷，好怕。”
    喚回自己的神思，莫切玉笑的溫和的靠近蘭英。蘭英在看到莫切玉的臉時先是一驚，在察覺到他沒有惡意時，才安心的靠在後棣俊懷中，睜大著眼睛看著莫切玉微笑著靠近。
    “蘭英，想不想去找聽兒玩？”溫柔的問著，莫切玉毫不意外的看著蘭英眼睛一亮，抬頭望向後棣俊，“哥哥，去找聽兒玩。”
    莫切玉伸手握住少女垂在身側的手，“走吧。我帶你們去。”原本害怕陌生人碰觸想抽回自己手的蘭英在聽到這句話時乖乖讓莫切玉握著不再動作。
    另一隻手牽住後棣俊的，三個人便用這樣手牽手的姿勢走出西苑，莫切玉卻忽然頓住腳
    步，看了一眼少女纖細的身子上麵單薄的中衣一眼。
    回頭朝呆在院子裏的侍女們道：“衣服拿過來。”伶俐的侍女便捧著白色的衣裙走上前來，蘭英嚇的退了一步，莫切玉朝著蘭英溫和的笑笑：“別怕，蘭英，乖，我們先把衣服穿上。”
    蘭英歪著頭打量了莫切玉良久，“好。你真好看。”
    乖乖的讓侍女將衣服穿好，卻死也不肯洗臉的蘭英拉著兩人一口氣跑到東苑。一進院門便大喊道：“聽兒，聽兒。”
    安靜的沒有絲毫人氣的院子讓莫切玉神色微黯。推開房門，女孩子已經同前麵幾日一樣，躺在竹椅上悠閑的搖晃著。時不時的用腳尖在地上輕點，讓竹椅搖晃的頻率不會停下來。
    看到自己想找的人，蘭英一下子摔開兩個人的手，朝著竹椅的方向奔去。一把抱住女孩子的脖子，“聽兒。”又撒嬌似的喚了一聲。
    莫聽後仰著腦袋看著忽然出現蘭英，神情驚訝。
    “蘭英，你怎麼來了？”傻傻的開口問。
    “好看的哥哥帶我來的。你都不來找我玩。”前麵一句極其歡快，後麵一句無比沮喪。
    “哦……”莫聽看著蘭英明顯變瘦的臉頰，忽然覺得自己開不了口。
    蘭英卻又嘻嘻一笑，“聽兒，我允許你叫我癡兒。所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陪我玩。”
    莫聽呆呆的看著蘭英，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蘭英見莫聽不作聲，臉一垮，“聽兒，你也討厭我了嗎？討厭我得了這樣的病。可是，哥哥說隻要我按時服用犀角，不要大哭大笑，我就不會犯病的。我以後一定會每天都吃犀角，不哭也不笑。聽兒，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不要討厭我……”泫然欲泣的清秀臉孔，眼中水光憧憧。
    “癡兒。”莫聽掰開蘭英環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從竹椅上站了起來，“我不討厭癡兒，我想一直陪著癡兒玩，癡兒也一直陪著我玩好不好？”
    “真的？那就這樣說定了。”聽到莫聽的話，轉眼就將自己剛剛說的話忘到腦後的蘭英笑的開懷。
    這算是，她和她為自己內心的最大的渴望下的最大的賭注了吧？隻是祈求上蒼足夠慈悲，讓該發生的永遠都不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