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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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似笑非笑,隻是一臉訝異,原來是吳佳。
我恨目說:“嚇死人啊?你沒腳步聲的?”
吳佳掩嘴笑,她似乎被溫柔夜色傳染了柔意,笑裏別有深意,令我悚然。
她俏生生立在空街口,風拂動她的淺綠外套,象一件綠披風,又象一頭長長的綠發,飄然若仙,我心裏一悠。
她解釋:“那邊在講鬼故事,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沒想到到這邊來,反而把你嚇到了。”
我問:“誰在講?嶽陽?”
她說:“你老大陳重。”
老大居然也有今天?平時不用功,急時抱佛腳,他一向是不關心這些在野文化的,父母都是正統的教授,他也繼承了學者的嚴謹和嚴肅。隻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會臨時集訓某種知識,象第一次約會周曼霞,聽說周曼霞喜歡張信哲,老大用一下午時間刻苦修煉了幾首,不想門口那家破歌廳沒有正版碟,居然連大名鼎鼎的《愛如潮水》也沒有卡拉OK版,換言之成了CD版,老大硬著頭皮聲情並茂的唱了半闕,在雷鳴一般的掌聲中紅臉悻悻擲了話筒就走,聽眾是自己人,連小工都是,可是沒想到這樣的安排依然百密一疏,他是個君子,不願意忍受被人指責弄虛作假的“假唱”,不想由於對卡拉OK的過於生疏導致他本人聽不出來音響中傳出的是原唱,台下弟兄們有耳力高手,聽了半句就聽出是原唱,嚷道:“快關原聲!”老大以為是恭維,邊唱邊點頭致謝,半厥之後,老大猛然醒悟那不是他的聲音,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不幸在與張信哲並駕齊驅,聲音區別越來越明顯,老大不願假唱,更不願被當作那種開著原聲K歌的不解情調之流,他一向自視甚高,於是憤然下台。可惜了一直合了掌很陶醉的甜笑著傾聽的周曼霞,估計身為K廳高手的她早就聽出了蹊蹺,抱著“欣賞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失誤和缺陷”的態度一直堅持,不想老大自己不爭氣,被傷害的自尊心竟是如此脆弱,也令她愕然,當日,老大堅決不唱了,周曼霞為了維護他的尊嚴也堅持不唱,一場好戲不歡而散。
離場時,一個不知好歹的小工上前對老大附語:“下次我們一定準備這首歌。”老大瞪著他,還沒決定該不該生氣,那預領了小費的小工又一臉詭異的獻媚加安慰:“其實老板你今天開始配合得挺好的,我們都沒聽出來,本來你不用半首就停了,該唱完的。”這時周曼霞已經從衛生間出來,剛好聽完這番密報,那小工好心幫倒忙,陳重精心設計的高傲瀟灑形象全毀了,氣得噴血,差點吹哨子集合把該歌廳變成拳擊場。幸好周曼霞一臉欣賞,暫時虛拚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老大隻會一個鬼故事,是我講給他聽的,聽的時候他也被嚇到了,隻不過我們不敢承認,他隻說故事並不嚇人,隻是我的表情和動作很誇張,我隻好認錯。
那個故事叫“黑牙齒的故事”。
我按捺好笑問吳佳:“他在講什麼故事?”
吳佳抿嘴笑:“就是開頭我沒聽到結局的那個,你講的什麼醫院的故事。”
我知道是“黑牙齒”,忍不住笑。問:“你聽過的,還怕?”
吳佳說:“不是,想聽你的版本。”
我有些被寵的得意:“我的版本更精彩?”
她扁扁嘴:“你的版本沒他講的那麼可怕,你是喜劇版的。”
我不是滋味,這會不愉的氣氛隨著她的不斷打岔已經漸漸淡然,我輕鬆帶些調侃揭穿她:“你的耳朵是過濾器。”
吳佳一笑,反駁說:“你的嘴巴是過濾器。”
我忽然狐疑:“我來方便,你追過來——想幹嘛?你不怕?”
吳佳啐了一口,臉終於羞紅了:“見你在打電話才來的,你少占便宜。”
我搖搖頭自語:“誰占了誰的便宜?”
兩道閃亮的燈光忽然閃耀在我們眼前,我們都吃了一驚,吳佳低呼一聲抓住了我手臂,本能的躲到了我的身後,我抬手擋住耀眼的燈光,仔細看去原來是一輛車停在我們麵前,隻是不知為何居然有燈照著我們。這既象挑釁,又象戲弄。
依稀看去,車裏似乎坐著一男一女,男的駕車,女的在旁,都靜靜盯著我們不言不動,我心裏有些發毛,四出無聲,野鴉低鳴,一個念頭閃電般射入心幕“是王銳小麗子他們?”
等視線微微適應了光線,我反應過來不是,那是一輛黑色發亮的奧迪,很神氣很剽悍的冷森森斜擺在校門口,不是王銳的奧拓,車上男女個頭形體也較王銳小麗子他們大不相同,我搖頭攜吳佳掠過,心想鍾嶽陽陳重雖然都在,但還要保護我們這裏兩個女士,我剛出院,也不願生事,燈光挑釁,也未必是有意,還是忽略了他們的好。
我們視若不見的走向陳重他們,看陳、鍾兩人忙做一團,鍾嶽陽很尷尬的束手而笑,笑對我們有些無奈與無助。我奇怪的問:“咋了?”
周曼霞雙手掩麵,隻見一雙皎白手掌,烏絲從手掌間滑落,這種姿勢本有些恐怖,引發人不必要的驚悚聯想,所幸大家記得住她的容顏,豔麗無比,產生的隻有憐惜。
陳重手腳無措,首次有些張皇的問我:“那是誰?”
他問的是那車上的人,我搖搖頭,他說:“哦——我還以為你認識。”
他其實隻是為了自己免於尷尬,所以先發問先聲奪人,老大自尊心很高,不願意被人看到他的窘態,我果然有些啞然,吳佳卻問:“阿曼怎麼了?”
阿曼是周曼霞的小名,如果追周曼霞的人是我,知道她這個雅號,早在第一時間搶著叫了,就算她沒有別號,遇到我也會是她今生的傳奇,我會饋贈她滿篇雅號混淆到她模糊得不記得自己的原名,可是老大還一直斯斯文文正人君子般的稱呼其為“小周”,很令人汗然。
陳重很勇於負責的說:“是我不好,我講鬼故事把她嚇到了。”
吳佳詫笑:“不會吧?阿曼,那個故事不嚇人的,早知道我把結局告訴你了——或者,換個人講。”
她嗔怪的飛眼恨視陳重,陳重一臉真誠的懺悔:“是我不對。”
我和鍾嶽陽在他背後偷笑著搖頭。
吳佳一麵嗬護著叫“乖乖”,一麵幫周曼霞搬開手指,這時才見周曼霞一臉淚痕,我們都吃了一驚。
陳重雨打茅屋似的呆呆站著,表情已經不再能用尷尬和歉意能全概括了,那種沉痛象崇楨誤殺了袁崇煥,或者吳三桂失去了陳圓圓。我和鍾嶽陽都感覺到一陣涼涼的悲意和濃濃的蕭殺之氣。
周曼霞低頭無聲而泣,淚光中反顯嬌豔本色,猶如牡丹逢露,不象有些女子隻要一哭,臉上就一塌糊塗,象色彩斑斕的調色板或皺巴巴的手絹。
她很快止了哭,用吳佳的手絹拭了淚,掏手絹是個機會,我向陳重作眼色,他一臉正氣視若不見,我和鍾嶽陽對視苦笑;我又向鍾嶽陽作眼色,他眼神驚慌,轉過了頭;我無奈歎氣想掏自己褲兜,微弱的燈光下發現兜裏那條似乎是吳佳的。吳佳從自己身上掏出那張一模一樣的手絹證實了我的猜想,我偷偷把手絹塞了回去,悄悄冒汗。
周曼霞抬了臉,猶如被露水滋過的牡丹,她的臉光潔可鑒,肌膚勝雪,忽然嫣然一笑,我們齊刷刷發怔,猜不透她的笑意。
周曼霞款款解釋:“不好意思,各位哥哥,我隻要多喝一點就這樣,不是陳重哥嚇了我。”
陳重笑得有些木然,周曼霞眼波流轉,掃過他麵頰,又說:“其實趕在你講完之前我就想哭了,隻是破壞了氣氛,我自罰一杯吧。”
我和鍾嶽陽熱烈的喝止,陳重有些自居為男主人,不便幹預,笑吟吟的很滿意周曼霞的對答。
周曼霞堅決的說:“不行!一定要罰!”
她斟滿一杯,吳佳說:“乖乖,你不能再喝,我替你喝一半。”
這是老大扮紳士的機會,鍾嶽陽沒機會出手,我暗呼可惜,鍾嶽陽的形象更傾向於黃飛鴻,這會又不是鋤奸扶弱,我隻好打岔說:“我幫吳佳喝她那一半,三哥,你幫老大喝他那一半。”
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女聲:“這種合杯酒能讓人代替麼?不如我來喝一杯。”
我們一起轉頭。
原本身後那車剛才似乎有開門聲,可是事不關己,我們都沒有回頭,不想下車的人這會已經走到了我們背後,而且強要摻和,聽聲音很熟悉,不論是友是敵,這大半夜的遇到熟人,都多了人來分擔孤寂和寒意,我心裏一喜。
這份喜悅被今晚的值夜神自作主張加上了一個期限,就是半秒,我的笑意還沒有升到眉梢,就變成了驚訝、然後愕然,最後忐忑不安。
我不知道這個背後的女人究竟算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敵人。
她每次出現,都那麼令我驚心動魄,即使今夜她的腳步如此淡然,依然令我心搖神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