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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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瞧時間,已經快十點,我說:“你那朋友不回來了麼?”
楊雯說:“應該是吧,她到親戚那拿東西,晚了一定住親戚家了。”
我說:“你不給她打個電話提醒一下嗎?萬一她不安全呢?”
她有些詫異的說:“剛才說你,看來你真是這種人——近距離的不關心,遠距離的很擔心。”
我也自己敲了下腦袋,說:“好像是有這種壞毛病,自己都沒發覺。”
她有些無聊似的在房間東走西走,拿衣倒水,有點六神無主似的。我說:“你很好動,我眼睛裏現在有三個你。”
她轉過臉,臉色緋紅,我吃了一驚。她說:“我們一起躺著看看電視吧?”
我說:“好。”我盯著她那張床,又說:“最好你蓋上被子,有點冷了。”
她搖搖頭,眼睛很遲疑的望了望我又轉開,忽然她歎了口氣,徑直倒在自己床上,把開始已經關上的電視又打開。
我知道自己在令她失望,我想了想,腦裏一邊是清涼、袁潔、與她糾纏的那中年男人的影子翻騰不已,一邊是可人的她很無聊很無奈的躺在身旁不過三尺的床上。
我想:我究竟是和誰在賭氣呢?
我們就這樣躺一晚上?孤男寡女,發乎情止乎禮?
她忽然想起,轉頭望著我說:“剛才我的分析,你還沒答複呢?”
我望著天花板發呆,又專注的看著電視,無言以對,她歎氣轉頭。
她忽然抓被子蓋住自己胸腹,一下坐起來。動作很大聲音很響。我奇怪的看著她,她很恨恨的看著電視,我隻能看見她的側麵,絕美的側麵,隻不過嘴角微微翹起,好像在和誰賭氣。
她抓過遙控板翻台,電視上的圖像不停的翻動,我微笑看她,知道她把對我的幽怨轉移到了電視節目。
忽然她伸過手來重重拍了我一下,她的表情凝住,她急切的說:“你看看,這是誰?”
我掃了一眼,見電視上好像是什麼歌唱節目,鏡頭正掃向觀眾席,觀眾在投入的舉起雙手合著音樂節奏左右晃動,我說:“怎麼?”
她沒回答,拇指急按,身子很急的移向電視屏幕。一麵驚訝的回頭看我,又回頭看電視。屏幕上的聲音大小的符號在不斷增加,聲響足以把整個房間淹沒。
我也認真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吃了一驚,電視上很投入表演的那個男歌手就是我。
那是前段時間參加四川電視台一項歌唱大賽,我作為學校推薦的歌手亮相屏幕的一幕,那天感冒,吃了一瓶口香糖,我記憶猶新。
她又驚又喜的望著電視,說:“是你?!”
我掃眼見屏幕左方打出了我的學校名和姓名,與我和她說的基本對不上號。
我後背一陣冷汗,強自鎮定說:“長得真像!”
她很古怪的望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歌唱完以後就是與主持人的對話,唱歌時由於化妝和舞台燈光效果,還可以勉強說那人隻是很象我。但是我的對話聲音、語氣一定會讓人知道那就是我,我恨不得跳過去用身體把屏幕遮住。
她嘴角斜翹,微笑著說:“是很像,可惜名字不一樣。”
我汗下如雨,心裏悲愴的叫:“天意啊!”
我覺得自己的偽裝在她麵前被生生剝開,一覽無遺。
主持人開口問話,我忽然問:“現在幾點?”
她本能的看時間,說:“現在十點——你要走?”
我說:“我問問。”
屏幕上的我正在回答:“那有我為你打傘。”
聲音很清晰,她笑意盈盈的轉頭看我,好像那句話是對她說的。
剛才的打岔好像對她全無作用,她認真看著電視很久,直到換其他歌手上台。
她丟開遙控板,說:“你不覺得是上天的安排嗎?”
我皺眉說:“什麼?”
她盤膝而坐,雙手撐在床沿,表情好像很得意:“我問你是誰,你不肯說,上天就以其他方式回答了我。”
我好氣又好笑她的一廂情願,卻也不禁心裏悚然,天意不可欺,難道真是上天的暗示?
節目完了,她好像不太關心我的名次,轉頭很驕傲很欣賞的樣子,說:“你還是被我逮住了。”
我忍不住也笑,那一笑,心裏的枷鎖一下似乎全都解脫了。
她趴在床上,雙手支頤,長發滑滑柔柔的披散在兩肩,凝視著我,好像小孩在動物園裏發現什麼新奇有趣的動物。
她問:“你說‘那有我為你打傘’?你說過的哦?”
我皺眉說:“那是場景對話吧。”
她自言自語,重複剛才電視上的我與主持人的對話,我暗暗沮喪,原來我的幹擾沒產生作用。
她微笑思索說:“那女主持人問你:‘你唱的是《給我一片天》,那上天要是給了我們一個陰天怎麼辦?’你回答的:‘那有我為你打傘。’很浪漫啊。”
我覺得自己占盡了被動,隻能生自己的悶氣,好像也不能走,一走不正說明屏幕上那人就是我嗎?
楊雯再次坐到我的床邊,雙臂趴在我的床沿,她把自己的臉放在手臂上,歪著頭看我的表情。
這次她的臉離我很近,令我憶起在“紅芭蕉”歌廳初次擁她的感覺。
她眼睛一霎不霎的盯著我,吐氣如蘭,我很不自在的笑,說:“怎麼?”
她的聲音有如夢囈,說:“你從來都這麼清醒?從來都沒醉過?”
我醉過一次,我不想告訴她。我笑笑,說:“我希望自己不醉,醉了很難受。”
她的眼裏掃過一絲憂傷,一如永訣的淒然,有如耳語般說:“今晚為我醉一次行不行?就算是遷就我?”
我心跳的很厲害,我說:“行,隻要不是害你。”
她溫柔一笑,忽然站起來,說:“我準備送你兩件禮物。”
我說:“哦?”
她說:“一件是你需要的,一件是你喜歡的——你不可以拒絕哦?”
我坐起來,說:“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她有些羞澀的說:“明早告訴你——現在,你可不可以去洗澡?”
我的心裏一陣巨震,我的臉似乎一下就燒的滾燙。
不是害怕這種場景,而是沒想到這話從她的嘴裏出來,雖然我來的時候就有預感。
她很漂亮,比大學以來的女生都漂亮,漂亮的讓人不可相信現實生活中會遇到。
她很神秘,也很癡迷感情,也很無助。
而且,這個人是我喜歡的女人。
我有什麼理由拒絕?
可能我驚奇的眼光讓她臉紅,她低聲說:“我已經洗了。”她的聲音有如蚊語,臉色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酒色的紅暈也掩蓋不住,她的臉象薄薄的蛋殼兒,似乎吹彈得破。
我一頭亂發的走出浴室,走出來看見她嚴嚴實實蓋著被子,被子擋在胸前,頭發披散雙肩,很嫵媚很動人,她在柔柔的台燈下看雜誌。
令我恍惚似乎是在自己家裏,那個人就是我的未來的妻子。
她盯我一眼,掩了嘴笑,似乎從沒見過我這幅狼狽樣,我也很為自己的儀表不整慚愧。
雖然我知道她的被子裏並非什麼都沒穿,可還是情不自禁浮想翩翩,心猿意馬。剛剛平複的心情又再撩動,似許多鵝毛羽絨在胸中飛揚,暖暖柔柔癢癢的。
她從被子裏掏摸出一個盒子示意我拿去。
我邊接邊問:“什麼?”
她笑著努努嘴,我慢慢打開,是一個很漂亮的藍色手表,她說:“很配你,我專門花了半天去選的。”
手表的裝飾上吊著一個心狀小墜子,她坐起來教我打開墜子,是空心的,那裏有一張她的照片,很小,不光照片小,照片裏的她年齡也很小。
我微笑問:“什麼時候照的?”
她說:“我原來胸口墜子裏的。”說著把脖子上一個雞心項鏈亮給我看。
原來她一貫喜歡把照片卡在裝飾物裏,她戴的那個墜子裏,現在空空如也。
我端詳著我這張說:“這張確實很小啊,那時你多少歲?六歲?八歲?”
她簡短的說:“十歲生日。”
我坐她床邊說:“是剪下來的,原來照片上的其他人是誰?”
她垂下頭說:“我爸爸媽媽。”
我的心裏咕咚一震,不好再問。
她沉默一會,說:“袁潔告訴你了嗎?”
我笑說:“什麼?”
她凝視窗外,幽幽說:“那時候是我最快樂的日子。”
我等她說下去,她忽然轉過臉來,眼睛迷蒙,我垂下頭,後悔自己不合時宜破壞了她的心情和這氣氛。
她忽然歪了歪頭,深深吸了口氣,我抬頭看時,她已經展顏微笑,重新快樂起來。
她問:“喜歡嗎?這塊表——我看你老是記不住時間,老是錯過。。。。。。”
我嘿嘿笑,有些忸怩,她也忽然語塞了。我盯著她的胸前的空墜子,說:“當然喜歡,謝謝你的禮物。”
我的心情如同波濤起伏,激蕩不已。
為了打破剛才的沉悶,我問:“這件是我喜歡的,那我需要的。。。。。。”忽然止口,我也猛地醒悟,需要的——不就是欲望嗎?
她好像無力抬頭似的,她望我又低頭,低頭又瞟我,最後說:“我們喝完這一杯。”
我們幹了一杯,這次她喝得很多,她的眼睛很嬌媚很羞澀,似乎不敢多看我。
她說:“你猜錯了。”
我說:“哦?”微微失望,心裏反而如釋重負。
她說:“這塊表是你需要的,因為你老是忘時。”
我見她幾次欲言又止,心裏砰動,靠近她的臉,近到能抵額貼眼,我輕聲問:“那我喜歡什麼?”我情不自禁捧住她的臉頰,想看看她的眼睛。
她說:“你說過,你說你喜歡,你喜歡我的。。。。。。”
我恍然大悟,忽然憶起,心中蕩漾,羽柔蜜醇,眼前楊柳春風,如沐暖紅。
我微笑說:“我喜歡你的身材。”
她忽然嬌羞一笑,我也笑,我們對視,眼睛很近,近到視線裏隻有對方的眼睛,她抬起手臂圈抱住我的脖子,我們的額頭相抵,我的兩手拈揉著她的頭發,大拇指輪刮著她薄薄軟軟的耳朵,她的耳朵很燙,我們交換著對方微帶酒味的呼吸。心似乎醉了,天似乎暖了,夜似乎甜了。
她忽然偏頭避開了我,嬌笑著說:“很癢,不要作弄我!”
我笑著伸手去摸她鼻子,這次她沒有躲,反而閉了眼大膽迎上來。
我的手指滑過她的額頭,她的眼皮,她的臉頰,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下巴,她的細細的頸,她的光滑的肩。
她等待著我的進一步動作,我沒有侵犯她的禁區。
我似乎也在等待。
她忽然深深呼吸了一口,說:“你等等。”
她拉上厚厚長長的窗簾。關上其他燈,隻剩了台燈一片柔光。
她站在床下,寬大的裙幅令她象一個放大的小女孩。她伸手到脖子後取了項鏈。雙頰暈紅,眼波似煙,望了我半響,仿佛在緊張思索。
我有些擔心,說:“怎麼?”
她也許是冷,她的光腳踩在地毯上,微微顫抖。
她忽然笑了,她說:“你看看我的身材。”聲如呢喃,讓人心顫。
我正想說:“很美。”
她垂下眼幕,沒有等我的答案,她的胸脯起伏得很厲害,好像在深深呼吸,我知道她的心裏也一定跳得很快。
她開始剝落自己的黑裙,不隻是裙子,還有其他所有,我的呼吸瞬間停住。
那是個完美的身材。白得耀眼,令人吃驚。
燈光溫柔地瀉在她身上,象一抹月華,她的肌膚像緞子般發著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那兩條圓潤而修長的腿,線條是那麽柔和,柔和得卻像是江南的春風。
這個美麗的少女,有著完美無瑕的絕好身材,而且,這個身體,此刻就活生生像個嬰兒般站在我麵前,不著片縷。
這個人,是我念茲愛茲、魂牽夢係的人。
台燈光線並不刺眼,她卻睜不開眼,她的臉紅得令人心顫。
我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腫了,又燙又腫,腫得令我也睜不開眼,我好像忘了呼吸,隻有自己的心跳一陣陣,震耳欲聾,血液在額頭兩側“突突”湧動,我幾乎暈眩。
我抱住她,手撫著她的光滑柔嫩的脊背,象安慰又象欣賞,她忽然一陣戰栗,那是發自內心的戰栗。她的下巴放到我的肩上,嘴貼到我的耳邊,我的臉上忽然暖暖一濕,是她的淚水。
她輕輕說:“抱我上去。”
她挽著我的脖子,我抱著她,卻幾乎不敢看她,她看著我,我輕輕放她在床上,掩上被褥,她的眼神裏有疑問,似乎質疑這個男人是否值得她以身相許?更多的是欣慰和嬌羞。
我俯身看她,她想掀開被子,我抓住她的手,心裏充滿感激。
她小聲說:“你一定很有經驗?”
我說:“嗯,理論上有。”
她沒有深究,隻是閉上眼深深呼吸,等了等說:“那,那請你溫柔些好不好?”
我微笑說:“我不夠溫柔?”
她說:“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次。”
我的全身一抖,一種被欺騙羞辱的感受攀上心頭。
她在騙我!
我眼裏的怒火灼痛了她,她似乎有著敏銳的第六感,她的眼睛慢慢睜大,象要吸納我的憤怒,終究沒有,她的眼神裏充滿失望和錯愕。
她問:“你怕?”
我牽牽嘴角,類似於笑,隻因我實在笑不出來,我可以容忍她的越軌,容忍她的迷失,但我不可以容忍懷裏的人仍然在最後一秒對我欺騙,欺騙的目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信任,她不能信任我的容忍。
她的眼光逐漸冷下去,象一團火焰逐漸冰涼枯萎。
我端詳她的雙肩,近在咫尺,皎如象牙,柔可滑露,設想那個叫朋友的人,在前一夜或前兩夜或許已經擁有了她,不隻這雙肩,還有她的全部,甚至令她不惜今夜來遮掩,她心究竟誰屬?
我可以被利用,包括我的身體和感情,但是我的尊嚴再次被玷汙,我的靈魂顫如風中枯木。
哪怕我可以假裝,但是她難道不會察覺?即使她沒有察覺,那種僥幸難道不會令她一錯再錯?如果我姑息她的僥幸,我究竟是在害她還是幫她?
我的心慢慢冷卻,象秋葉上的露結成了霜,斑斑腐葉蝕木。
她撐起身子,被子從胸前滑落,她拉起被子遮住胸口,是防備的姿勢,是受傷的態度,她再次難以置信的問:“你怕?”
她的聲音裏明顯有一種淺淺的奚落和挑釁,一種被侵犯的怨,一種被拒絕的怒。
我與我愛的人不能相互欺騙,如果隻是基於需要而相互假裝隱瞞,那麼當黎明來臨,太陽升起,我和她將戰栗於真實的痛楚,掩飾和迷幻終究會讓兩個自我沉醉的幽靈暴露於殘酷的現實,那現實即是:我們都不能忍受對方的僥幸,而僥幸隻是細管口吐出的七彩肥皂泡,在陽光和晨風中會一擊而碎,萬劫不複。
我不能欺騙我愛的人,即使是給她痛苦,也不能讓她孤獨。
我不能強迫自己接受她的謊言,寧願讓她憤怒,也不能讓她自種下自欺的毒,一如暗瘡發作,時時對自己報複。
我在江邊出生,十歲那年,舅舅為了給身為江邊旱鴨子的我“掃盲”,哄我到江邊,說馱我過江,舅舅的水性極好,但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舅舅,當他馱我到江心,舅舅忽然放手遊開,我直墜長江江底,江中動物浮屍沒有讓我畏懼,江底嶙峋怪礁沒有讓我膽寒,唯獨那種孤獨的絕望和被欺騙的無助令我心栗,我掙紮摸著石頭往高處走,居然獲救,舅舅歉意的笑著上前拉我,我憤怒的幾次甩開手,一個人獨自回家,我當時心想——這個人會騙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他,我隻能信我自己。時隔幾年,我和舅舅的感情一直有隔閡,雖然雙方努力補救,但始終未能恢複,我已經完全原諒舅舅,力圖在他麵前分外親密,隻是恐怕舅舅也無法說服自己的歉疚,此後一直對我不能自然。我痛苦於舅舅不能解釋的痛苦,我隻能告訴自己:不能欺騙自己所愛的人。
至於藍婷,隻因為我曾經的接受她的自欺,讓她對自己報複,至少我是這樣認為,我不能明白揭穿她的自欺,使她的一生命運顛覆。當時的過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種自食其果的苦痛,我終身難以忘卻,即使歉疚或道歉,命運已變,時光已逝,我能怎樣?我隻能告誡自己:寧願拒絕,也不能滿足對方的自欺。
也許,是我與常人的愛不同,是我的愛過於浪漫過於清楚,我不能愛得糊塗。
空氣冷卻下來,時間仿佛凝結,我蹲下來注視著她的臉。
這是一張幾乎完美無瑕的臉,怒氣已逝,唯有淡淡哀怨憂傷,令我傾心的鼻子,鼻子上麵是迷蒙的眼睛,鼻子下麵是緊抿的嘴巴。我伸出指頭,再次輕輕從她的額頭劃下,象在欣賞一個玉雕。希望自己心裏隻剩下她的美麗她的給予,希望我記住今夜。
她微微抬頭,用麵頰應和我的手指,等我的手指劃過她的下巴,她的情緒似乎已經恢複,她轉臉迷惑的看著我,她伸出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你不用怕。我沒有讓你承擔責任的意思,我不是那種女人。”
這句話刺得我心裏一痛,雖然我知道她是好意。
這個近在咫尺的人不了解我,雖然不是她的錯,但是她的猜度卻完全誤解了我和貶低了我。
難道她認為我糊裏糊塗擁有她以後一走了之就叫負責,而對她忠誠和真實卻不叫負責?
我微笑,心裏慢慢變冷,我說:“你誤會了,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你是我最感激的女友,你是讓我有野心的人,我應該對你負責。我也會是你所見過最負責的男人。”
她的睫毛一顫,我有些後悔,知道這句話會令她想起她的父親——那個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的懦夫。
她淺淺一笑,眼裏閃爍著疑問和焦灼,她在控製住不讓它們溢出,但是她似乎已經感知了我的結果。
我深深的吻她放在我掌中的手,柔若無骨的手。
她的眼光變得柔和而溫暖,她的眼睛似乎開始濕潤,她命令我:“抱我。”
我輕輕抱住她,唯恐衣服上的拉鏈堅硬的物什硌疼了她。我的手滑過她柔軟溫滑的肩和背,心裏滿是感傷,仿佛就此永別。
她迷惘的問:“你不想要我?”
我的心神激蕩,熱情翻滾,幾乎衝破我的防衛,我後悔自己今夜的冒然赴約,我慢慢放低她,凝視她的眼睛說:
“想擁有你的一生,不是今夜。”
她還是迷惑的問:“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心裏竟然一酸,我覺得自己的臉上發冷,似乎失血,我想自己此刻一定麵色蒼白。
我怎能告訴她你在騙我?我怎能在這個時候傷害她的自尊?
我說:“沒有。我想我應該怎麼對得起你。”
她忽然有些急促的問:“是袁潔說了我什麼嗎?”
我歎息說:“她怎麼會?她是你值得珍惜的朋友,你不應該懷疑自己的眼光,你選擇她做好朋友是對的。”
她根本沒有聽這句話,她有些急促有些幽怨的說:“你不該信她胡說,那個人——那個男人,我和他之間根本沒什麼。”
我開始不耐煩了,失落和被欺騙的雙重絕望撩撥著我,我問:“哪個男人?——清涼還是。。。。。。?”
她怔了半響,她忽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說:“清涼?——對,你說得不錯,他是個優秀的男人,很溫柔很紳士,每件事都要征求我的同意,而不是我求他。”
我也意味深長的微笑,心裏奇怪兩個人的角色怎麼轉化得怎麼快,剛剛纏綿依戀的氣氛不見了,剩下的是兩個人的針鋒相對。
她看見我的微笑,很敏感的問:“原來你不信我?”
我沒有說話,喉頭仿佛有一股氣在洶湧澎湃,有一個念頭在腦中反複:“你不是也沒信我?——我要你的一生,不是今夜。”
她終於開始冷笑,雖然我在心裏預想過很多次她這個表情,可是沒想到當她真出現這個表情時,我還是覺得分外猙獰分外陌生,仿佛我是頭怪獸,或是一個被毀容的宋丹萍失去了麵巾,看到情人的敵視和不屑。
我預想她的下一個表情是竭斯底裏大笑,而後憤怒的說:“你給我滾!”
她卻心灰意冷般說:“好吧,那就這樣吧。”
她抓起我的煙盒,抽出一根,四處尋找火機,可是火機在我身上,她冷冷向我攤手,問:“火機?”
我一陣厭惡,我微笑走過去,拿出火機,她一把抓過,象一個癮君子看見了久違的毒品。
她很快的按打火機,她太急按不燃,連續幾次都沒有打著,她仰起臉挑釁似的說:“怎麼打?”
我坐到她床邊,凝視著她的臉慢慢說:“你隻要在我麵前抽一口,我一定會打你一耳光,不信你試試。”
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冷得象冰,臉部好象成了青銅麵具,冷得生硬。
她愣住了,立即又化為冷笑,她說:“你打我?——你敢嗎?”
我的笑容慢慢綻開,一字一句的說:“你就算是公主,我也敢。”
她恨視著我,但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的嘴唇抿得很緊,唇色變得紫紅,唇間變得蒼白。
她毫不猶豫的點火就煙,這次居然打著了,我毫不猶豫的連煙帶火一把抓下,用力往旁邊一扔,幸好拉上了窗簾和關上了窗,不然一定飛窗而出。
她下巴一抬,憤怒的說:“打我啊?你打!”
我呼呼喘氣,心中憋氣實在難受,很想一轉身重重捶在牆上,可是沒有。
我看到她胸口的被褥已經滑下,胸前一覽無餘,她並沒有蓋上的意思,隻是盯著我,眼裏怒火中燒。
我心一軟,深深呼吸一口長氣,我鎮定下來,我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把被子拉好。
我知道她這時很惱怒,絕不會願意躺下蓋好的。
她怔怔的盯著我,怒火漸息。眼睛忽然一片迷霧,兩粒淚珠滴落下來。
我湊近她的臉,深深用嘴唇吻幹她的淚水,她的淚是暖暖的鹹鹹的。
她伸開雙臂,我的外套從她雙肩滑落,她一下抱住我,頭放在我的肩膀,嗚嗚大哭,哭得很傷心,我的肩膀一會就感覺到暖濕,她的長發溫柔的撫過我的耳頰,象小時候浸在那條門口的小河裏,河水洗拭著我的全身。
她喃喃說:“我不會勉強你——你走吧。”
我慢慢放下她的手臂,她的手臂粉白而光潤,豐腴而晶瑩,我溫和的說:“我不走,我說過了今晚一定陪你。”